李綱感覺自己快死了,而且這種感覺不是忽然的,而是慢慢積累的。
不過這位靖康建炎之間最閃耀的漢人之光卻并不害怕,或者說過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多少次感覺那種滋味了,真真是“常與死為伍”了,所以他真習(xí)慣了。
當(dāng)年太上道君退位,淵圣破格提拔他為相,對抗金軍。那時的他只有四十四歲呀。比張德遠、趙元鎮(zhèn)都要意氣風(fēng)發(fā),也都要倒霉。
李綱苦笑的想到。同時也帶了幾分氣,就算天下都道他不知兵而害人,就算他自己也認了不知兵這個罪名,但到十八層地獄和九重天上,都不要指望他把汴京丟失的責(zé)任扛下來。
因為那就不是他的責(zé)任,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樣奇葩的父子兩個人。說起來也得感謝淵圣把他貶官走了,導(dǎo)致他沒和開封城共存亡,只能在遠方的貶謫之地,哀嘆著準備為大宋赴死。
當(dāng)然,或許是道祖憐憫天下蒼生,唯獨把趙宋最有希望的九皇子漏了下來。他在宗澤等人的擁立之下,匆匆登基。孟太后更是給了他法理上的支持。說實話,要是別人,李綱都哀莫大于心死了,但新官家的事跡他早就聽說過。能在金營里臨危不亂,開五十石弓的人。怎么也該讓人有點兒盼頭吧,要不金人怎么說他不像趙宋血親,把人趕走了呢?
當(dāng)然,后面趙九玖用無數(shù)次的事實告訴李剛,他確實不太像趙宋血親。但剛開始,李綱是失望又絕望的,因為新的官家始終還是猜刻之主。他因為陪都的問題,無法和宗澤緊密合作。導(dǎo)致逐個被黃潛善擊破。再次走上了流放的路程。
他那時候就想,只是可憐了陳東這孩子。
萬幸,這位官家到底是個比他父兄強了百倍的人物。沒用別人自己就醒悟過來。誅奸宦,逐黃潛善,重新任命自己和宗澤。面對宗澤無禮的要求,忍了再忍,對自己可謂言聽計從。知道自己沒有接受過正統(tǒng)帝王教育,就先跟著學(xué)。他對那時的官家真是滿意至極。
但可惜彼時國破家亡,到處都是亂軍。他為了給眾人當(dāng)主心骨,也仗著自己還年算年輕。敞開大門,在佛祖寺里睡了一晚上,結(jié)果第二天就高燒不退,再也無法強撐著支撐朝廷了。
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韓世忠居然反了。
李綱那時的心情都不能用絕望來形容了,支離破碎才是最好的表達。老天呀,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讓人到半百,先希望,再絕望,再希望再跌入深淵。但他還沒有放棄,他鼓起最后一絲力氣,以行在眾人為掩護,命楊沂中護送官家先跑。
換作半年前,他一定會唾棄自己的行為。但現(xiàn)在。還有什么辦法?都是他不識兵將才會導(dǎo)致如此。李綱想,以死謝罪可能是他最好的離開方式了。
這是李綱第一次正式在內(nèi)心承認自己不知兵。結(jié)果后來發(fā)現(xiàn)是一場烏龍,造反的是韓世忠剛剛收編的前軍部隊,他們本是一伙軍賊,軍紀太差,我好不容易搶來的物品要上貢。才造成射殺御史。
對此官家家則表示,東西你們留著,朕這里還能吃飯。另外,這條玉帶良辰你收好,朕能挺起腰板兒來,以后全靠你了。
當(dāng)時的消息在流亡小朝廷里堪稱爆炸,文官不滿,武將嫉妒的眼睛都紅了。李綱倒是一哂,不過權(quán)術(shù)而已。
既然韓世忠沒有造反,那自然要安他的心,畢竟前線能有的將軍也沒幾個。他李綱再不知兵,也知道貪財?shù)膹埧『蜁优艿膭⒐馐遣豢按笥?,可不就得指望韓世忠嗎?至于玉帶,只要東南或者南陽平復(fù)了,還能沒有?到時候,韓世忠知趣便罷,不知趣自然也有人教他知趣。
但李綱沒有想到,這次他不僅不知兵,而且不識人。趙玖一生再沒有帶回過玉帶。哪怕韓世忠后來走在他前面。
天子一諾,重若泰山。他沒有必要向許多人解釋太多,只需要做到就可以了。
李綱為此稍有震撼,但隨即接下來的八公山大戰(zhàn),由不得他多想。當(dāng)天子決議再不后退一步,并將那封滿是托孤之意的旨意傳來,李綱頓時感覺到渾身的熱血都沸騰了。完全沒有管,后院里的宮人們哭成一團。
他甚至一度有些后悔,前段時間對官家太不恭敬了。萬一,萬一真有那一日,自己也一定要做好諸葛武侯,絕不能讓趙家宗嗣絕了。
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淮上龍纛一立。千辛萬苦之下,完顏兀術(shù)就這么退了。所有人都跟聽話本子似的,再是一支孤軍被打退了,再是有海船等科技優(yōu)勢加成。這也是近兩年來宋軍對金軍的第一次全面勝利。
李綱真是險死還生的心態(tài)。不比在八公山上陪著趙九的呂好問來的輕松。當(dāng)然,作為臣子,雖然他也知道有時候自己態(tài)度不對。但這個時候還是應(yīng)該主動表示祝賀的。他準備主動向官家說,定下陪都之后跟著去哪兒。官家大義分明,有勇有謀,那自己只需要做好的朝堂顧問,為他整理好庶務(wù)也就可以了。
不知不覺間,李綱想,應(yīng)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jīng)一步一步的在向趙官家妥協(xié)了?;蛟S這么講也不應(yīng)該,君臣之間不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嗎?
后來的事,李綱本能的有些回避,正好這個時候,李秀之和李維一起過來。他頓時放下舊事,呵斥兒子道:“官家任命你為湖廣經(jīng)略使,這是因為劉子宇劉相公已經(jīng)準備辭職專心研究原學(xué)了。不管于公于私,你都該抓緊才是,為我這老頭子在這里蹉跎什么?你二叔反正也致仕了,叫他陪著我唄?!?
李維苦笑,算了老哥一輩子這樣,李家下一代雖然不是個個如李秀之一般出色,但也是拿的出手的?!按蟾纾瑒e訓(xùn)斥孩子了。他也是憂心你我兩個老頭子。你一定要回福建老家也沒事,燕京這邊的官邸這邊自有人來看守。我寫信讓幾個孩子來幫著?!?
李綱脾氣上來,道:“我難道老到了什么事都讓子侄來操持的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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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忽然心血來潮寫的,錯別字確實多到慘不忍睹,后來改了,還請原諒,真的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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