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是個樸素漁民出身的帥臣,大家都這么說。
是以他曾經(jīng)殺官造反的經(jīng)歷,趙官家說那是道君(宋荒靈帝)輕挑逼的,自然沒人敢提。
而且這么多年了,大家也看得出來,趙官家是特別喜歡張魯王的脾氣,不顧皇帝身份下場替他搶進(jìn)士女婿還不夠,聽說張榮有了老來子,還自己和張榮結(jié)親。
三皇子趙旦五六歲的時候,官家就下了口頭婚約,定下張榮的三女為將來的王妃。
別說旁人了,張榮兩口子得到消息之后,都面面相覷了半天,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啥玩意兒?咱知道咱家是實(shí)現(xiàn)階級跨越,都能和進(jìn)士家結(jié)親了,但皇親國戚好像更高一層吧?
雖然日后淮王趙旦傳出了頑皮搗蛋天下無雙的名聲,不止趙官家,就是人家親娘吳貴妃也召見張夫人,明確表示,求娶張家好女就是管教兒子的,只要不打死打殘他們,舅姑是一概不問的。
那魯國夫人還有啥好說的,只能口稱謝恩,回家跟老張合計怎么給女兒攢嫁妝唄。
只能不過在那之前,還得先把二娘嫁出去。
話說宋代厚嫁之風(fēng)盛行,前宋仁宗年間甚至出現(xiàn)了一度娶妻不問家世,只問資財?shù)默F(xiàn)象。兩個宰相爭搶一個寡婦,固然有些夸大成分,卻也是真有其事。
蘇轍連嫁五女買不起房子的事兒,可是被他親哥哥蘇軾寫進(jìn)了信里。
當(dāng)然,一朝靖康恥,國門被打破,趙官家收拾了山河,那自然以后什么事情也得按照他的規(guī)矩來了。
問題是你趙官家英明一世,當(dāng)年給大公主出嫁的時候,只想著自己女兒婚事順?biāo)欤f不要因?yàn)樵里w家境貧寒,吃了苦去,陪嫁太過豐厚,他自己倒是不覺得,但世人揣度天子之心,又怎么會讓天子知道呢?
等到遷都燕京之后,不知不覺這風(fēng)氣竟然就開始又回來了。
好在李光年老請辭時,開玩笑說:“臣半生自詡是那唐時的魏征,但卻著實(shí)沒人家那高風(fēng)亮節(jié),官家賜下這些資財,不敢不受,只因老臣家中連生了三子五女。兒子走仕途自去掙前程,但要沒有官家資助,單說嫁女兒,就能讓家中連盜賊都不肯光顧?”
趙玖不由好奇一問,那不就尷尬了嗎,又是他帶的好頭兒!只能好言好語,加倍賞賜了李相公,把人送走回頭埋怨楊沂中道:“有這樣的事情,你怎么也不提醒朕?現(xiàn)在風(fēng)氣已成,朕總不能一言廢黜,到時候天下貧女難嫁,甘作下流為官宦婢妾,豈不是朕的過錯。”
楊沂中能怎么辦?背鍋都背習(xí)慣了,只能木然的請罪。萬幸,那天謝婕妤就在旁邊兒。眼看這不是國家大事,有心做個順?biāo)饲椋鲃有Φ溃骸肮偌移鋵?shí)也不能怪郡王不查。這國家安泰之后,地方上也慢慢的安逸起來,別說厚嫁了,就是王公子弟爭相斗毆,兼并土地,鄉(xiāng)間土財主爭水源,妾身在合肥鄉(xiāng)間都見過不少,但據(jù)老人們說,總是比神廟(宋神宗)那個時候輕多了。可見官家桑樹魚塘,眾人就算起了安穩(wěn)之心,也不敢太過分的。”
趙玖知道她的不幸經(jīng)歷,倒也沒生氣,道:“哎,怪不得當(dāng)年那些宰相都跟朕說要立什么萬世之法,朕只覺得厭煩,天下事哪有一成不變的?人心安定之后,慢慢安逸起來正是想到的。可這安逸起來之后惹事生非又當(dāng)如何?總不能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去過苦日子吧。這樣,正甫你等一下去召集幾位相公和刑部的人來討論一下法統(tǒng),這些方面應(yīng)該修整一下。以前是仁恕為主,現(xiàn)在應(yīng)該強(qiáng)調(diào)法制。”
話屬于國家大事,謝婕妤自然就不敢再接了,可是她正想退下之時,卻見御前二號人物劉晏火急火燎的趕來,道:“官家,不好了,魯王打上范家門了。”
趙玖無奈,然后不解,道:“他一向喜歡范成大這個女婿,前些時候兩家不才剛辦了婚事,朕還賜了婚儀,這才幾天,怎么就打起來了?”
楊沂中道:“官家,涉及魯王,虞工部不敢說,其實(shí),范家成婚當(dāng)日就有些鬧得不好,正是剛才官家說的厚嫁之風(fēng)。其實(shí)魯王嫁女是給了很多嫁妝的,但是范家挑剔禮數(shù),本就有些不愉快,臣失職,只想事情不大沒告訴官家了。盼他兩口子早能調(diào)節(jié)好,沒想到今日就鬧出事來。”
趙玖認(rèn)命,道:“事涉及岳父家,虞允文確實(shí)要避嫌,你太扎眼了,來人,傳燕京尹梁肅和兵部員外郎陸游,他們來跟朕說說,魯王要是有錯,朕會教育他,但若是范家欺人太甚,惹到了朕的建炎功臣頭上,朕也是不能容忍的。”
楊沂中和劉晏都沒說話,只是覺得官家你這話說的沒有偏幫魯王,也是偏幫魯王了。
事實(shí)也正是如此,張榮把二女婿家打砸搶了一番,到底知道這事兒有點(diǎn)兒犯官場的忌諱,自己就來給官家請罪了,“官家,俺老張不講究,又給您惹麻煩了,只是這為人父母的著實(shí)心理看不下去,當(dāng)初您給做著大媒,讓我家二閨女招了這女婿,我心里是極歡喜愛重的,這些年帶在身邊就跟兒子一樣栽培。京城里都興給女兒陪豐厚的嫁妝,俺也沒有二話。可是這范家欺人太甚了,俺就是一個漁民,沒有文化,照著小虞給的單子,三書六禮的走流程,他就非挑剔這個挑剔那個。本來俺婆娘還說閨女是去做媳婦兒的,多少忍耐一二。誰知新婚不到五日,俺二閨女就跑回來跟我說,她婆婆不讓她跟著小范去任上,說要帶他回家侍奉列祖列宗,我呸,你個…的,他范家就是江南舊族,也是當(dāng)初跑到南方去不敢動刀槍的鳥人。給你幾分臉面,還上天了。”
當(dāng)時旁聽的陸游很尷尬。雖然知道魯王這話不是沖他,但怎么感覺就像在打自己的臉了,只好拱手道:“啟奏官家,臣奉命曾去范家了解過事實(shí)。呃,雖說這媳婦在家侍奉公婆,留官人去任上也是常有的事情。但范成大本人并不是承宗之子,他也并不愿意,純粹是他祖母和母親的主意。另外,張家二娘子還說,范家安人看上了魯王陪嫁給她的玉麒麟,那是官家賞賜給魯王的,她萬萬不能割愛,因此才忤逆了姑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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