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寧,你.”
波格萊里奇好像還停留在更上空,構(gòu)成他真知的聲音出現(xiàn)了部分扭曲的污染。
他好像還想說什么,但是范寧聽不見了,原本開啟的“穹頂之門”好像被什么東西封住了,將一切全部阻隔在了深空!
“愚蠢,愚蠢!”F先生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天際回蕩了更久的時間,“你自以為你找到了救贖這群低等生物的辦法,實際上選了一條罪惡且愚蠢的道路!你只是救下了一個無可救藥的世界!且大大地增加了我接下來的.”
F先生的斥責聲也不過多了幾秒,就在范寧耳旁消失了。
最后只是定音鼓幾聲瀕死的敲擊,以及樂隊殘留在耳畔的a小調(diào)和弦保持音。
連自己能聽到的心跳聲都消失了。
一無所響。
倒飛開來的范寧,眼前“鏡頭”在變慢,自己對時間空間的感知也在變鈍。
變慢的“鏡頭”里,天空沸騰的幻象開始消散,其他如器官般的星體開始淡卻,兩組“三角形支柱”由于共同節(jié)點“舊日”的碎裂,全部一寸一寸地隨之斷裂。
無人地帶的山巒與原野中,原先被打散攪勻的事物與事物開始倒退分離。欲要重置的世界進程被硬生生中止了,新歷還是那個新歷。
只是“午之月”仍舊高懸于天空,“不墜之火”的余暉已經(jīng)殘留于地平線。
“無可救藥的世界呵呵呵呵”
因“舊日”碎裂而重傷的范寧,很快在這些秘史亂流的侵蝕下迷失了神智,那些所謂“藍星古典音樂”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而且,他看到已經(jīng)離得很遠很遠了的“環(huán)形廢墟”上空,那片崩壞的“X坐標”處,艷麗流動的肥皂薄膜再度傾倒擴散了出來。
十日退潮隨著“正午”時辰的結(jié)束而結(jié)束了。
一切鏡頭都是如此寂靜緩慢,唯獨這團潑灑出的濫彩漿液速度極快。
異常地帶開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回潮,填充回了所有討論組曾經(jīng)的編號區(qū)域,再擴散至南大陸與西大陸的海岸線禁區(qū)。
還沒有任何要停下或減緩的意思,甚至,即將或早或晚地侵染歷史長河中的每一條支流。
范寧模模糊糊地覺得,最后自己好像墜入了一片桃紅色的光柱地帶,但很可能只是幻覺。
因為在暗綠色月亮的照耀下,整個塵世明明鮮艷無比。
“篤篤篤”輪渡噴氣的聲音。
有一天的傍晚,穿著灰色風衣的范寧坐著蒸汽船,抵達了奧地利默特勞恩湖畔東南部的一個弧形小鎮(zhèn)。
“咔嚓——咔嚓——”
他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然后調(diào)整一番雙肩包的位置,伸出手來,擋住額頭前方的殘陽暮光,眺望遠方如刀鋒般高聳陡峭的多洛麥茨山脈。
其一面山石裸露,一面覆蓋植被,下方的廣闊湖景中蕩漾著如血色般的波光粼粼。
“羅伊推薦的‘小眾路線’還真是有夠小眾的。”某一刻范寧自顧自地一笑。
小鎮(zhèn)街道的空氣中蕩漾著甜膩的晚餐香味,兩側(cè)店鋪拉起了小電燈,范寧看著倚在二樓門簾旁的褐發(fā)少女,欣賞著從那兒悠揚飄出的小提琴聲。
“叮鈴~叮鈴~”清曠、空靈的牛鈴聲在響。
孩子們唱著歌追逐嬉戲,牲畜們憊懶地鳴叫相和,又被農(nóng)夫排著隊趕去農(nóng)場。
“先往北,主干道看到鮮花廣場,轉(zhuǎn)西街,一直往湖邊走.”
范寧的手指在手機屏上滑動。
ins私信界面,眼眸湛藍的漂亮女孩頭像,長長的劃不到頭的留言。
范寧邊停邊看,邊看邊走。
房子逐漸變得稀疏,樹林輪廓在昏暗中拉出長長的弧線,深藍的星空居高臨下,帶著神秘的壯麗感與他對視。
他看到了湖畔上的一座小屋。
潔白的墻壁與臺階,藍紅相間的倒V形屋頂,三面開窗,正門略微側(cè)著湖的方向,水面是躍動的血紅色殘陽。
約一米多高的臺階向上進門,里面只用了簡單的木簾子分為數(shù)個區(qū)域,配置了必要的桌椅、鋼琴、壁爐、吊床等物件。
還有一些不多的游客在駐足瀏覽。
“朋友們,‘特勞恩’在巴伐利亞語中意為‘皇家領(lǐng)地’,而開頭的詞綴“默”類似于古代原始日耳曼語中‘鹽’的發(fā)音。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在中世紀曾是一座大型修道院,不過滄海桑田,后來修道院成了你們眼前看到的這一片咸水湖。”
“在奧匈帝國時期,這片區(qū)域曾被開發(fā)成鹽礦產(chǎn)業(yè)區(qū),現(xiàn)在已廢棄逾半個世紀,唯獨作曲家先生曾經(jīng)靜心創(chuàng)作過的小屋現(xiàn)在成了部分人心中的朝圣之地.歷史檔案資料顯示,這幢小屋最初的建設(shè)者是一位叫希蘭·科納爾的女士,在作曲家先生之后,小屋又幾度易主,目前的資產(chǎn)所有者為安德烈家族.”
盡管游客寥寥,帶耳麥的工作人員仍在講解。
“卡洛恩·范·寧?.”
范寧拼讀出立牌上的作曲家名。
一個音節(jié)、一個音節(jié)地拼讀。
他不理解,他好像沒有聽過,但卻感到無比熟悉,甚至和自己這個東方人的姓名有半邊相似。
輪椅在地面滑行的聲音響起。
“卡洛恩的fans?”
后方傳來一道軟軟糯糯的少女聲。
范寧轉(zhuǎn)身。
女孩約莫只有十五六歲年紀,個子不高,一身紫衣,因為患有腿疾一類的病,而坐在輪椅上。
她留著一頭齊肩的黑色頭發(fā),末端帶著些許欲要滴落的酒紅。
“不是。”范寧搖頭。
“那是古典音樂狂熱粉?”女孩問。
“也不算是,有摯友的推薦,就偶爾聽一點。”
“比如?”
“舒伯特的D.960。”
“摯友的推薦?”
“知己的推薦。”范寧點頭,“就像來這里旅行一樣。”
作曲小屋里的其他人,不知道為什么全都不見了。
包括那個負責講解的工作人員。
邏輯斷裂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正常。
“邀你去湖邊轉(zhuǎn)轉(zhuǎn)?”紫衣女孩轉(zhuǎn)動身下的輪椅。
“可以啊,為什么。”范寧提問,但答應(yīng)下來,在后面跟上。
女孩沒有答話,兩人站在默特勞恩湖畔,惆悵、疲倦地看著天際的最后一抹余暉。
余暉中似乎還有一絲桃紅。
空氣沉默如流盡的沙漏。
“我明白了。”范寧忽然嘆了口氣,“這是我自己曾經(jīng)留下的庇護所。”
歷史長河支流末端的這最后一截,也即將浸入濃艷的濫彩。
還有那么多的遺憾啊。
“只有罪惡能夠終結(jié)罪惡。”范寧看著天際色彩蔓延,一切景致重歸混亂的陌生,“瓊,我覺得我沒做錯,但我不懂,在救下了一個無可救藥的世界之后呢?”
天際的最后一抹血紅徹底消散。
夜幕,落下。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