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不要睜眼！（4K二合一）
“閉上眼睛？”
瓊踮起腳，用指尖輕輕碰了一下范寧的額頭：“你是不是發(fā)燒啦？”
在充斥著可怖事物的地下建筑里，如果眼前再一片漆黑，那就是放棄了唯一微弱的安全感——想象在黑暗洶涌又一望無際的大海中茍延殘喘，己身所處的一葉扁舟還被棄置…
看到范寧說完后似乎又深陷思考，瓊再次撇嘴說道：“…我之前看的各種恐怖讀物里，都是主人公噩夢般的經(jīng)歷到了最后階段,才終于‘放棄抵抗，一聲尖叫，隨即絕望地閉上眼睛’，然后故事一般就進入尾聲或戛然而止了…你的意思是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
希蘭打斷了瓊的話：“卡洛恩，你既然提出了某種措施或方法，是推測出了里面大概是什么事物嗎？”
范寧回過神來：“不,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會通向哪。”
面對兩位少女眼巴巴的神情,他飛速解釋道：“我之前是在想，地下建筑內(nèi)的異變是何以發(fā)生的，為什么那些古怪的顏料、石膏、標本和玩偶會突然活過來…最開始我自然認為這純粹是因為‘外人的闖入’——我們這幾個大活人進到數(shù)百年都無人造訪的古跡，難免會讓其中不知名的休眠事物受到什么擾動。”
“但后來抱起那冊《奧克岡抄本》后，桌面那句話讓我聯(lián)系起了之前所有的調(diào)查所見…”
“維埃恩老管風琴師的問診記錄上關(guān)于顏色與感受的怪異記載…”
“哈密爾頓女士在那段時間的濟貧院貧民檔案上畫出的血紅色問號…”
“本杰明發(fā)瘋之后對色彩的難以忍受及對特殊畫作的追求…”
他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貼合于無形平面上的顏料怪物：“——所以，我懷疑‘畫中之泉’對人的污染是從眼睛開始的！”
“…從眼睛開始？”聽到這里希蘭似乎明白了什么：“比如，對色彩的感受？”
“沒錯，這種污染是循序漸進的，速度也會視人們接觸深度或抵抗能力的強弱而有不同…”范寧點頭。
“癥狀一開始，人們只是覺得不知從何時起，自己在看待尋常事物的顏色時，似乎產(chǎn)生了一絲審美上的挑剔或不滿,并開始驚嘆于某些特殊藝術(shù)作品的色彩搭配，再然后,他們會日常所見產(chǎn)生厭惡感，最先是心理上的厭惡,接著是生理上的——不光是視覺上對顏色感到不適,還會有‘聯(lián)覺’的不適,比如耳旁低語，皮膚刺痛，感到窒息，甚至還有一些更怪異的不適，比如維埃恩提到的‘被進食的感覺’，比如本杰明直接嘔到吐出膽汁…”
“到了這個階段，被污染者會因無法忍受而作出一些難以控制，并在旁人看來匪夷所思的行為，比如老管風琴師用餐具刺穿了自己眼球，比如本杰明在拍賣行觀展時突然破口大罵并發(fā)瘋燒畫…”
“而污染的最終結(jié)果，恐怕就是‘得見圣泉’…”范寧竭力遏制住了自己想重新翻看小畫框后面那些迷亂字句的沖動。
“這個‘得見圣泉’的提法，我早在畢業(yè)音樂會上法比安誦念的禱文中就注意到了，后面又陸續(xù)耳聞…起初覺得是‘洞見真理’之類的象征義，現(xiàn)在來看，似乎還帶著字面意思的成份…”
“這些被污染的人會不顧一切地去形容、描繪、欣賞、膜拜‘畫中之泉’的形象，他們會開始尋求那些在他們看來才是正常的顏色，會去搜集所謂‘美麗的顏料’或‘有藝術(shù)造詣’的畫作，有知者還會致力于尋找并打開與祂有密切聯(lián)系的‘七光之門’…
“至于二十多年前美術(shù)館原址醫(yī)院里的那批貧民,他們身上發(fā)生的細節(jié)我們已經(jīng)無從得知，但結(jié)果就是，他們跟隨污染的指引，參與或造就了某場未知而古老的祭祀，在痛苦和歡樂中發(fā)生激烈的改變和溶解，最終嬗變?yōu)槲宀拾邤痰念伭稀@些顏料與他們原本的樣貌相比，更接近‘畫中之泉’的形象，這就是他們‘得見圣泉’的方式。”
希蘭聽到這里若有所思地抬頭問道：“所以，既然污染是以‘眼之所見’開始，以‘得見圣泉’結(jié)束…我們閉上眼睛，就能安全地規(guī)避掉這些活過來的顏料和物件嗎？”
范寧搖頭：“不，之前的事情已經(jīng)晚了，我們已在無意間調(diào)查了很多關(guān)于‘畫中之泉’的事件，雖然可能沒有本杰明那么直接，但有些隱知的改變恐怕早已不知不覺地發(fā)生…再加上進入暗門后，我們大量目睹了這些‘美麗的’顏料，一系列異變已經(jīng)發(fā)生…”
瓊說道：“卡洛恩，我大概聽明白了，你是覺得被‘祝圣帷幕’暫時擋住的那團畸形怪物已經(jīng)無法逆轉(zhuǎn)了，我們此前受的一些污染可能也難以洗滌…但這扇石門后的事物，我們或許能通過閉眼的方式來規(guī)避進一步的污染？…“
“沒錯。要說我唯一疑惑的，就是分不清這一切究竟是現(xiàn)實還是幻象，但這不重要，對神秘側(cè)的事物而言，它們不需要邏輯就能殺死我們，或把我們轉(zhuǎn)變成怪物，真實地殺死，或真實地轉(zhuǎn)變…”
“好吧，理性上能接受你的推測，但我實在不敢在一片黑暗中邁進去，鬼知道里面有什么，鬼知道它會通往哪里…”瓊說到這里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你要這么想，我們這幾人已經(jīng)精疲力竭，真要再次遇到某些未知可怖的存在，你睜著眼睛就能改變局面嗎？更現(xiàn)實的情況就只是——閉眼或許有用，睜眼基本無用，前方或許有路，此地無處可逃…”
“我同意。”希蘭下定決心點頭，“我們，試一試吧…只能如此…”
“好吧…”瓊的聲音仍在發(fā)抖。
幾番解釋和討論后，時間又過了十分鐘，房間門口那堵阻隔畸形顏料團的無形之墻，既有可能再堅持一個多小時，也有可能隨時消失。
“你們先閉上眼睛吧…瓊，不是捂臉，是閉眼。”范寧看著瓊依言做完后，再轉(zhuǎn)頭看向希蘭。
她稚嫩的臉上尚算平靜，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緩緩合上雙眼，睫毛仍在微微抖動。
范寧將撬棍收于背后，深吸一口氣，走到石門前彎腰。
感受到手間傳來的冰冷涼意，他閉上雙眼，朝一側(cè)用力。
沉重的轟隆聲響起。
“卡洛恩，我們不能走散。”希蘭這時開口道。
“沒錯，我在中間拉著你們。”范寧說道，“記住…為了排除未知存在的干擾，我會不定期輕輕捏兩下你們的手，你們需在三秒內(nèi)回應(yīng)我…除手外，我們盡量不要有任何其他的肢體接觸，瓊，你別因為害怕?lián)渖蟻恚覀儧]法確定那是你。”
“明明明明白了…”瓊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等出去之后我再撲行了吧…”
兩只溫熱的小手分別遞到范寧手中，起初有些僵硬，然后慢慢放松。
他上前邁出兩步，跨過門檻。
一片虛無的漆黑，空氣里靜得可怕。
“門怎么辦？”希蘭輕輕問道。
“它就算合上，縫隙也擋不住那團顏料，如果“祝圣帷幕”真的馬上就會失效，那個畸形怪物又真的這么智慧這么高效，我們橫豎結(jié)局都已注定。”
范寧雖說得坦然，可是他卻感到后背一陣涼意。
不排除禮器造就的無形之墻已經(jīng)失效，此時那團畸形的存在正于身后的房間內(nèi)壯大孽生。
再次上前三步，黑暗中范寧的額頭抵觸到了冰冷的石壁。
“這里也是…怎么就到底了？這…這才進去兩米左右吧？”顯然，他右手邊牽著的希蘭也伸手摸到了墻壁。
范寧十分困惑，靈覺并不能憑空探查環(huán)境，它需要將“超驗的啟示”轉(zhuǎn)化為“感官的信號”，放棄了眼睛就等于放棄了這一項最重要的靈覺。
自己煞有介事地分析半天，結(jié)果這里沒路？
灰心喪氣和不甘心的感覺一并涌來，他想睜開眼睛看看這門后到底是個什么房間。
不過瓊出聲后拉回了他的想法：“我左手這邊沒有阻擋。”
…什么情況，這門后通道剛進去就是九十度大轉(zhuǎn)彎？
三人心中均是納悶，然后左轉(zhuǎn)走去。
七八步路后，再次碰壁。
“…奇怪了這地方到底長什么樣啊？”希蘭困擾不已地抱怨兩句。
“別睜眼。”范寧出聲提醒。
“卡洛恩…我，我這邊又是左手邊沒有阻擋。”瓊說道。
“好的，我們再左轉(zhuǎn)。”范寧應(yīng)道，三人再次轉(zhuǎn)向。
他雙手輕輕用力，捏了捏兩位少女的手，均馬上感受到了兩人的回應(yīng)。
走了十幾步后，他們不約而同地停在了原地。
…不對啊…這方向有問題啊？…進門，左轉(zhuǎn)，再左轉(zhuǎn)？
…掉頭了？
試想一個長方形房間，從某面墻壁最右側(cè)邊緣的石門進去，然后唯一的路，是朝左后方掉頭？
瓊?cè)跞醯亻_口：“卡洛恩…為什么我覺得，我們這方向是在走回房間？不可能啊這是個地下建筑邊緣的房間沒錯啊，我看過這幾面墻壁外面都是山石，什么通道都沒有啊？？”
“就算有通道，我們都走了十幾步了，早應(yīng)該回到房間位置了…現(xiàn)在既沒有門沒有墻，還暢通無阻…”范寧閉著眼睛的眉頭深深皺起，“先別想這個問題了，這地下建筑本就處處透著古怪，此前我們在深井上面兩層大廳探索時，不也遇到了這種怪事？”
他想了想說道：“希蘭，至少現(xiàn)在你右邊的墻，是從進門起的右邊就一直連續(xù)轉(zhuǎn)彎延伸的，你以它為參照控制左右的方向，讓我們盡可能貼著墻走，不然我怕這里地形過于奇怪，會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我負責前后行進。”
“好的。”希蘭應(yīng)道。
另一只柔軟的小手搭上他的后脖頸，然后朝下摸索一番，抽走了他背后的東西。
范寧于是又道：“挺好，你拿著撬棍挺好，可以避免用手去探，我也擔心怕你碰到什么怪東西。”
希蘭茫然：“聽你這口吻…我…我還沒拿啊？”
“？？？你沒拿？”范寧陡然頭皮出現(xiàn)炸裂的感覺。
…那剛剛在自己背后摸來摸去的是誰？
他條件反射般地回頭欲看，但突然想到了自己不能睜開眼睛，于是頭又轉(zhuǎn)了回來。
“是我拿走的呀。”瓊這時軟軟開口。
“嘶…”范寧只覺得后背都被黏糊的冷汗浸透了，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沒好氣地問道“你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
希蘭此時語氣也有些生氣：“瓊，都這種時候了你能不能穩(wěn)重點？這樣真的是會嚇死人的！”
“我…”瓊的嗓音有些詫異，還有些委屈：“卡洛恩，你明明自己說的，讓我抽出來探路…你說你一手牽一個，騰不出手，要我?guī)兔Α！?
三人再次停在原地。
“所以…你到底聽到了什么？”希蘭接過撬棍后說道。
“……我們要不…還是睜眼看看情況吧？”瓊死死抓著范寧的手，“或者你讓我貼一貼…我感覺幾分鐘不看東西加上掉頭打轉(zhuǎn)，連意識都模糊了，剛剛我明明聽到你在跟我說話，現(xiàn)在我又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
“別睜眼，別貼我，繼續(xù)走。”范寧示意三人再次緩步向前，“抓緊時間，誰知道那團畸形顏料生物，現(xiàn)在是仍貼在‘祝圣帷幕’那堵墻上，還是已生長到了我們后面不遠處？”
牽手加不定期用力確認，是在這個怪異之處唯一的信號。
不過如瓊所說，他的體驗類似，他覺得由于閉眼，整個人都快進入了睡眠前的狀態(tài)，似醒非醒，感官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腦子里的詞句有開始碎片化流動的傾向。
范寧開始有規(guī)律地捏左右兩邊少女的手，為防止這種睡前狀態(tài)繼續(xù)深入，他沒有采用均勻的方式，而是積極調(diào)動思緒，回憶巴赫《哥德堡變奏曲》主題的低音音級走向，以10步為一個單位計數(shù)，10，70，60，50，30，40，50，10…每過相應(yīng)的步數(shù)，就發(fā)出信號等待她們回應(yīng)自己。
再次行步一段時間后，那種黑暗中不安的被注視感陡然上升，范寧感覺前方后方都有什么東西在盯著自己，那種感覺不是遠方，就貼著自己的鼻子跟前，跟著己方一起行走。
明明希蘭手中的撬棍一直在擊打墻壁，發(fā)出著正常的金屬和石頭碰撞聲，但范寧卻覺得兩側(cè)墻壁上似乎長滿了無數(shù)的眼睛——說眼睛可能還不太準確，應(yīng)該是，長滿了無數(shù)未知的視覺器官？？
“你們是不是快睡著了？”范寧問道，“為什么手上不回應(yīng)我了？”
“我一直都在捏你呀？”希蘭輕輕開口，另一只手上拍墻的撬棍也暫時停了下來。
“…你不是大概每過10步輕捏我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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