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都督府湖心亭。
刺史陳凌和都督蕭群,兩位大佬站在亭中,最近的侍衛都在五十步之外。
“聽說咱們派去的文官去朔風,都沒有見到黃通的面?!标惲杞徊娲钤谏砗螅S口道。
“是啊?!笔捜簢@息道,“這黃通,是被宋時安保住了?!?
“他出使燕國,以使團身份承諾的黃通,不想為此而影響聲譽,確實能夠理解?!标惲杩聪蚴捜?,有些不悅道,“可我們派去的官,連黃通的面都見不到,這恐怕有些過分了嗎?”
“沒辦法,北涼是人家打下來的?!笔捜赫f。
“北涼是他打下來的,可用的是誰的兵?難道,打下來就歸他了嗎?”陳凌打趣的說道,“當初高祖開國,也沒有說將勛貴打下來的城池當封地賞賜吧?”
見他說如此危險的話,蕭群壓了壓手:“州主說偏了?!?
“將軍?!标惲栊α诵?,而后走到亭前,將手搭在扶桿上,“整個涼州,與偽齊之間,十萬大山,連成一線,只馬難行,唯有北涼谷地,進可攻,退可守。而現在,南朔郡近乎完全獨立。那宋時安,不就是我涼州的秦公嗎?”
“是?!笔捜翰⒉环裾J,但也不覺得這事有太大的問題,“涼州之重,全在北涼。而今潼門關失守,赤水以北國土盡失,誰能夠守住南朔郡,誰便是功臣?!?
“那功,歸誰?”
“自然是歸北涼將士。”
他說到這個份上,陳凌淺笑著搖了搖頭,道:“蕭將軍,不坦率啊?!?
“州主何意?”蕭群請問道。
“野人(城外的百姓)便不談了,可城人卻沒有人抗議殺害薊郡太守的黃通償命。”陳凌看著他的眼睛,問道,“將軍何故以此理由,來向陛下進言?”
所謂的民憤激起,要求為薊郡太守報仇的輿論根本就沒有。
說個暴論,在古代底層老百姓根本就不會有愛國思想。
尤其是這種活著都夠嗆的割據朝代。
除非原薊郡太守干得相當好。
蕭群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再辯解,那就虛偽了。
難道要說,這黃通就是個貪財忘義的小人,他就該死,我們蕭大將軍是看不過去,非得弄死他不可?
沒必要。
就是要搞宋時安。
就是要讓他許的承諾變成屁。
“將軍還記得,我是為何從大理寺卿,調到了這涼州當刺史么?”陳凌問。
雖然九卿到刺史是平調,屬于是合理的人事調動。
可少府,奉常,典客這些也是九卿,讓你用刺史換你樂意不?
可以說,這完全是高升。
權力上的實質性提升。
“原來的刺史因為趙湘的敗仗也受到了牽連。”蕭群道,“當然,潼門關的輕易失守他也有一定責任?!?
“可趙湘的原因更大,對吧?”
“是?!?
蕭群不得不承認。
兩個人,也揭開了過往。
原本出了這事,涼州肯定要改制,為了更好的抗衡姬淵,蕭群將是刺史兼都督。
這樣的權力的確會很大,可沒有辦法,戰略意義太重了。
就算不是他一肩挑,也會給他配一個親近皇室和勛貴的。
而不是讓孫司徒的人來制衡他。
“我是淮州人,將軍是欽州人,一個在盛安右,一個在盛安左。但,都是為了拱衛盛安。”陳凌頗為松弛的說道,“到底有沒有勛貴黨,到底有沒有仕人黨?;蛟S存在,或許沒有。但有人啊,要掘我們的墳,再大的矛盾,也不如這個吧?”
“屯田而已,沒有那么夸張?!笔捜阂琅f冷靜。
“他說了,要將所有的田連成一片,遷走原來土地上的人?!标惲瑁叭丝梢宰?,墳帶的走嗎?”
“可他是要從槐郡開始。”
“他對掘自己祖宗的墳毫不在意,不代表我們也要不在意。”陳凌肅然道,“欽州,絕對無恙嗎?”
你先給你爹打了一拳,然后就說我連我爹都打,所以你們快點把爹送過來讓我打一拳,這不強盜邏輯嗎?
可關鍵是,這種強盜邏輯利于陛下,所以就成了政治正確。
“欽州人,淮州人,揚州人的爭議先放到一邊?!标惲枘暤溃跋葘Ω哆@個無君無父之人,可好?”
咱們先別打了。
把宋時安先打死。
“對付談不上,剩下一半的北涼丟了,你我也逃不開關系?!笔捜毫枞坏溃暗纤房ね吞镆殉?,已可自足,余下涼州的兵卒亦要吃飯?!?
斷炊。
雖然現在的北涼已經屯田大成,但壓力太大了,吃飯的嘴也多,屬于是剛好維持的狀態。
剛好維持就能不求人么?
萬一有點天災人禍呢?
而在古代,有天災人禍不是小概念事件。
甚至可以說,是一定周期的必然事件。
“當然,涼州這么多張嘴要吃飯,責任在我?!?
對于蕭群的表態,陳凌爽快響應:“他北涼要糧,就得服管?!?
………
東涼。
魏忤生親自率領兩萬大軍,一萬五千輔兵,還有調動了后勤補給人員六萬人,總計接近十萬,號稱二十萬,朝著燕地邊隘,春平關進發。
這是燕地和大虞接壤中三關里,最西的一關,離齊國也相當之近。
這是兩國商榷的結果,從此道進發抗齊。
因為從這里,是在燕國的邊境擦過,并未直接危險到燕國本土。
當然,倘若這個時候大虞也發了狂,進關之后就開始猛攻燕國。
這個國家,必然就此滅亡了。
但這事不可能。
大虞付出這么多,為的不是聯合對手,將一個已經和齊國敵對的國家瓜分,自此兩國再無任何緩沖。
可是這行軍的速度,是真的讓魯超有些著急。
與魏忤生兵馬的他,催促的說道:“殿下,能否快些???”
“一日行軍四十里,便已經算是快的了。”魏忤生說道。
“那不能急行軍嗎?”魯超問道,“先前殿下率禁軍去北涼時,那速度可是在這一倍之上?!?
“那是騎兵為主,輕兵為主,基本上沒有輜重,完全的靠驛站?!蔽衡枭忉尩?,“可現在,如此龐大的軍隊,還攜帶有大量物資,不可急切呀。”
道理魯超肯定懂,這放在平時絕對不算慢。
可倘若大虞受到攻擊,他會這么不緊不慢,從從容容嗎?
他就沒想真的救!
渣男吶!
當初宋時安承諾的多好,相信咱們背后強大的(宗)主國,犯我大虞盟國者,雖遠必誅!
那姬淵,如何敢一人扛兩國?
可真發生了這種事情就變成了:兄弟,我絕對不會讓你被他打死的!
“哎……”魯超不知道說什么了,只能嘆氣。
“使君,你還是快快去奉命吧,不用跟著大軍?!蔽衡枭f道,“你難道擔心,你一走了我們就不動了嗎?”
對!我就是擔心!
“殿下說笑了,怎么會呢。”魯超擠出個商業微笑,而后把頭轉了回去,看向前面,一臉黑線。
“話說時安在燕國這些天,受諸位的歡迎嗎?”魏忤生好奇的問道。
“那是自然?!濒敵庩柟謿獾?,“他要被大王烹的時候,百官可都幫忙求情呢?!?
但他為什么被烹你別管。
“魯使君真是個好人,難怪時安把你當真心朋友。”魏忤生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我也想要結交您這樣一位好朋友。”
對此,魯超欲哭無淚:“殿下,您可別欺負老實人了哦……”
…………
燕西邊境。
齊軍大寨。
羋衡坐在大帳之中,表情嚴肅。
此刻的數萬齊軍正在猛攻燕軍城寨。
雙方各有死傷,但攻的一方肯定是更嚴重的。
抬起頭,他看著面前掛著的地圖,上面幾個點,就是東涼的虞軍。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威脅。
他們部分其中的精銳邊軍,禁軍,戰斗力都要比燕國的強上不少。
在燕國,只有最精銳的部隊,才能夠做到披甲,統一內襯,旗幟顏色整齊劃一。
可大虞的邊軍,基本上都是這樣。
贏趙湘的確是贏的爽,但并不簡單。
“將軍!”就在這時,帳外一名斥候進來稟報道,“虞軍已經進入春平關,離我邊境,不足兩百里。”
聽到這個消息,他也知道要撤了。
“知道了。”
羋衡平靜的接受。
但是,他不能夠退的如此之簡單。
皇帝跟他說過,不要求贏,但一定要殺。
他早已派出了數百余的精銳輕騎,分數隊,繞行山野,潛入邊境。
按理來說,應當有一定成果了……
兩日后,成果回來了。
“報將軍!我部進入燕地,屠戮焚燒了村莊十余處,斬首九百余人,已將九百余左耳帶回!”
聽到這個戰果,他皺了一下眉頭。
真的是有點拿不出手。
齊國可是死了一個太子,而這個太子只能換燕國九百個庶民?
還是野人。
但是,真的得走了。
交不了差事。
“將軍,真的不敢再深入了……”匯報的軍功為難的解釋道。
“正面我牽制了幾萬大軍,你說不敢深入?”
羋衡的這一句話,把對方說得低下了頭,沒說話。
屠村都屠不明白。
“這樣,你挑幾十個可靠的。”
看著他,羋衡小聲道:“把我軍尸首的耳朵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