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環生態展示區的晨霧還未散盡,王玲的化驗室里就已經亮起了燈。淡藍色的光從水質分析儀的屏幕上漫出來,映在她專注的側臉,發梢上還沾著幾片未干的霧珠——那是她今早去霧泉支流采樣時,被散霧蘆的露珠打濕的。
“還是不對。”她皺著眉,指尖在鍵盤上快速敲擊,屏幕上跳出一組波動的曲線:霧泉支流的水質pH值從上周的6.8降到了5.9,而霧沼菌的孢子濃度則異常升高了20%。這意味著水質正在酸化,一旦pH值低于5.5,霧沼菌就會失去活性,進而影響整個霧泉的生態鏈。
“在跟數據較勁?”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慕容冷越端著一個保溫杯走進來,杯壁上凝著水珠,“風澈說你今早五點就去采樣了,沒吃早飯吧?我讓食堂做了熱乎的玉米粥,加了你喜歡的蜜豆。”
王玲抬頭,看見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工裝,袖口還沾著機油——想必是剛從能源控制室過來,那里的熱泉管道昨晚又出現了輕微的壓力波動。她接過保溫杯,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全身,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謝了,正好有點餓。”
慕容冷越的目光落在分析儀的屏幕上,眉頭跟著皺起:“水質又出問題了?”他湊過去,手指輕輕點在pH值的曲線節點上,“這個下降趨勢太陡了,上周不是剛清理過支流的浮凈苔嗎?”
“浮凈苔的過濾效率沒問題,但我在水樣里發現了一種未知的有機酸。”王玲打開另一個檢測界面,屏幕上顯示出有機酸的分子結構,“這種酸不是霧沼星本土物種產生的,更像是……外來物種的分泌物。”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上個月引入星環展示區的“酸葉藤”——那是來自酸雨星的物種,原本以為它的葉片只會在干燥環境下分泌有機酸,沒想到在霧沼星的高濕度環境下,分泌物竟然通過根系滲透到了地下水中,順著水流匯入了霧泉支流。
“必須盡快找到酸葉藤的根系分布,切斷它的水源連接。”慕容冷越立刻轉身,“我去拿探測儀,咱們現在就去支流沿線排查。”
王玲放下剛喝了一口的玉米粥,抓起防護服和采樣箱:“等等,我把水樣分裝幾份,萬一途中需要對比數據。”她的動作麻利,不到五分鐘就將水樣密封好,塞進采樣箱的防震層里——這是她的習慣,任何時候都要留好備份,就像慕容冷越總會在工具箱里多帶一套備用零件。
兩人抵達霧泉支流時,晨光剛好穿透薄霧,在水面上灑下細碎的金斑。慕容冷越拿出“根系探測儀”,儀器的探頭插入土壤后,屏幕上立刻顯現出地下根系的三維圖像。王玲則沿著河岸行走,每隔十米就采集一份水樣,同時記錄下周圍的植物種類——酸葉藤的葉片呈暗紅色,與霧沼星的綠色植物格格不入,很好辨認。
“這邊!”慕容冷越突然喊道。王玲跑過去,看見探測儀的屏幕上,一團密集的紅色根系正沿著河岸的土壤延伸,最深的根系已經觸及了地下水脈。而在根系上方,幾株酸葉藤正纏繞在霧葉樹的樹干上,葉片上的水珠滴落在土壤里,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那是有機酸與土壤中的礦物質發生反應的聲音。
“根系已經深入地下水脈了,普通的挖掘會破壞河岸的土壤結構,甚至可能導致支流改道。”王玲蹲下身,用pH試紙測試土壤的酸堿度,試紙立刻變成了淡紅色,“土壤pH值已經降到5.6了,再拖下去,下游的浮凈苔就會受影響。”
慕容冷越盯著探測儀的屏幕,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調試:“我可以用‘定向根系切割器’——這是我上周改造的設備,能通過高頻振動切斷指定深度的根系,不會破壞周圍的土壤。但需要有人在旁邊實時監測pH值,確保切割后有機酸的分泌量下降。”
“我來監測。”王玲立刻打開采樣箱,將便攜式pH計的探頭插入水中,“你動手的時候,我每隔三十秒報一次數據,一旦pH值開始回升,就說明切割有效。”
慕容冷越點點頭,從工具箱里拿出定向根系切割器。這臺設備比普通的切割器小巧,探頭是特制的合金材質,能精準定位根系的位置。他將探頭插入土壤,根據探測儀顯示的根系深度,將切割深度設定為1.5米,然后按下啟動鍵——切割器發出輕微的振動聲,土壤表面的苔蘚微微顫動,但沒有出現任何塌陷。
“pH值5.6,穩定。”王玲盯著pH計的屏幕,聲音沉穩。
“三十秒,切割深度1.2米。”慕容冷越的額角滲出細汗,他緊盯著探測儀,確保切割器只針對酸葉藤的根系。
“pH值5.7,開始回升!”王玲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興奮。
“六十秒,切割完成!”慕容冷越按下停止鍵,拔出切割器,探頭表面沾著幾根暗紅色的根系,“現在需要在切割處種植‘中和苔’——這種苔蘚能吸收土壤中的有機酸,中和酸堿度。”
兩人立刻分工:慕容冷越用小鏟子在切割處挖開淺坑,王玲則將中和苔的幼苗小心翼翼地種進去,然后澆上適量的霧泉水。中和苔的葉片呈淡綠色,接觸到酸性土壤后,葉片上立刻滲出一層薄薄的黏液——那是它在分泌中和酶。
忙完這一切,兩人坐在河岸的石頭上休息。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霧葉樹的枝葉,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王玲拿出保溫杯,遞給慕容冷越:“還有點玉米粥,你也喝點吧,剛才你一直沒停手。”
慕容冷越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甜糯的蜜豆在嘴里化開。他看著王玲專注地記錄數據的樣子,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那是在開拓者號補給船的艙里,她正蹲在地上,用放大鏡觀察霧沼菌的孢子,眉頭皺得像現在一樣,卻在發現孢子的共生結構時,眼睛亮得像星星。
“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合作嗎?”慕容冷越突然開口。
王玲抬起頭,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當然記得,是搭建第一座生態監測站的時候。你負責安裝傳感器,我負責調試數據傳輸系統,結果你把傳感器的線路接反了,導致我這邊的數據全是亂碼,害我熬夜重新調試。”
“那不是接反了,是傳感器的接口設計有問題。”慕容冷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后來我改造了接口,你還說那是‘慕容式改良接口’,比總部的設計還好用。”
兩人相視一笑,空氣中的緊張感漸漸消散。王玲低頭看著手中的pH計,屏幕上顯示pH值已經回升到5.8:“中和苔起效了,不過還需要持續監測一周,確保有機酸不會再次積累。”
“我可以在切割處安裝一個小型的pH監測傳感器,連接到基地的中央系統,實時傳輸數據。”慕容冷越說,“這樣你就不用每天跑過來采樣了,節省時間。”
王玲心里一暖。她知道慕容冷越的心思——最近基地在籌備火山星的合作項目,她需要整理大量的水質數據,確實分身乏術。而他總是這樣,用最實際的方式幫她解決問題,不像風澈那樣擅長表達,卻比任何人都細心。
接下來的一周,王玲每天都會在中央系統上查看pH監測數據。數據曲線穩步回升,到第七天的時候,已經恢復到了6.7,霧沼菌的孢子濃度也回到了正常范圍。她長舒一口氣,正準備去告訴慕容冷越這個好消息,卻發現他不在能源控制室。
“慕容去支流那邊了,”周明告訴她,“他說要給pH監測傳感器加個防護殼,防止被動物碰到。”
王玲立刻朝著支流的方向跑去。遠遠地,她就看見慕容冷越蹲在河岸上,手里拿著一塊透明的合金板,正在切割打磨。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汗水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土壤里,濺起細小的塵埃。
“數據恢復正常了!”王玲喊道。
慕容冷越抬起頭,看見她跑過來,臉上露出笑容:“正好,防護殼快做好了,加了這個,傳感器就能更穩定地工作。”
王玲蹲在他身邊,看著他手中的防護殼——邊緣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還鉆了幾個細小的孔,既能保護傳感器,又不影響數據的傳輸。“你還特意做了透氣孔?”她驚訝地問。
“嗯,霧沼星的濕度大,不透氣的話,傳感器內部會結露,影響精度。”慕容冷越說著,將防護殼套在傳感器上,然后用螺絲固定好,“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王玲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突然想起自己的化驗室里,那臺被他改造過的水質分析儀——原本分析儀的采樣口容易堵塞,他就用合金條做了一個小型的過濾網,還在過濾網上刻了細小的花紋,既防止了堵塞,又不影響采樣速度。她當時問他為什么要刻花紋,他說:“這樣你每次采樣的時候,看到花紋就能想起我,就不會忘記清理過濾網了。”
想到這里,王玲的臉頰微微發燙。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布袋,遞給慕容冷越:“這個給你。”
布袋是用散霧蘆的纖維織成的,里面裝著一些干燥的中和苔葉片——這是她特意制作的“防蟲包”,中和苔的葉片能散發一種淡淡的氣味,防止昆蟲靠近設備。
慕容冷越接過布袋,打開一看,里面的中和苔葉片被整齊地剪成了圓形,還混著幾顆淡黃色的霧花果種子——那是他之前說過喜歡的植物種子,因為霧花果的種子能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
“謝謝,我正好可以把它掛在能源控制室的設備上。”慕容冷越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將布袋收好,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這個也給你。”
盒子打開后,里面是一枚用合金打造的小巧葉片,葉片的形狀和中和苔一模一樣,邊緣還刻著細小的紋路——那是霧泉支流的水流軌跡。“我用切割傳感器剩下的合金做的,”慕容冷越的聲音有些低沉,“你可以把它掛在化驗室的鑰匙上,這樣每次看到它,就會想起咱們一起解決水質問題的事。”
王玲接過葉片,合金的觸感冰涼,卻又帶著一絲慕容冷越手心的溫度。她輕輕摩挲著葉片上的水流軌跡,突然覺得,這條蜿蜒的支流,就像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有轟轟烈烈,卻在一次次的合作中,漸漸變得緊密而堅定。
“對了,”慕容冷越突然開口,“火山星的合作項目,總部讓咱們倆負責水質監測設備的調試。下個月出發,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嗎?”
王玲抬起頭,看見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還有一絲緊張。她想起火山星的資料——那里的地表溫度極高,水質中含有大量的硫化物,監測設備需要經過特殊的改造才能使用。而慕容冷越擅長設備改造,她擅長水質分析,他們的合作,無疑是最合適的。
“我愿意。”王玲笑著說,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她手中的合金葉片上,反射出溫暖的光芒。
就在這時,風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王玲姐,慕容哥!顧老讓你們去基地廣場,有新的設備到了!”
兩人站起身,朝著基地廣場的方向走去。慕容冷越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看王玲,確保她沒有被腳下的藤蔓絆倒;王玲跟在后面,手里緊緊握著那枚合金葉片,心里滿是期待。
基地廣場上,一艘新的補給船正在卸貨。顧深站在一堆設備旁,笑著對他們說:“這是總部送來的‘極端環境水質監測儀’,專門為火山星的環境設計的。玲子,冷越,你們倆負責調試,下個月的火山星之行,就靠你們了!”
王玲和慕容冷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堅定。他們知道,火山星的任務會充滿挑戰,但只要他們一起合作,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接下來的日子里,兩人一起在實驗室里調試新的監測設備。慕容冷越改造設備的外殼,增加隔熱層和防腐蝕涂層;王玲則調試設備的檢測參數,確保能準確監測火山星水質中的硫化物濃度和微生物活性。累了的時候,他們就坐在實驗室的窗邊,喝著熱乎的玉米粥,聊著火山星的計劃,聊著霧沼星的未來。
出發去火山星的前一天晚上,王玲和慕容冷越一起去了霧泉支流。夜色中的支流泛著淡淡的藍光,那是共生核心的光芒透過水流折射,出,來的。中和苔的葉片在月光下泛著淡綠色的光,pH監測傳感器的防護殼上,慕容冷越刻的水流軌跡清晰可見。
“你說,火山星的水質會是什么樣子的?”王玲輕聲問。
“應該會很復雜,但只要我們一起,就能搞定。”慕容冷越說,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王玲的手。
王玲的手心微微出汗,但她沒有松開。她知道,從他們一起解決霧泉支流的水質問題開始,從他為她改造設備開始,從他送給她那枚合金葉片開始,他們的關系就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同事。
月光下,兩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倒映在平靜的水面上,與共生核心的藍光、中和苔的綠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美麗的畫面。風澈的畫冊里,又多了新的一頁——那是他偷偷畫下的,霧泉支流邊的兩個身影,旁邊用紅色的彩筆標注著:“苔痕之約,共赴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