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高原的桑煙尚未散盡,另一股帶著咸濕海風與濃郁香料氣息的潮流,已悄然涌向長安。
這一日,絲路合作總署迎來了一支裝束奇特的使團。他們膚色較深,身著色彩艷麗的絲棉混紡衣物,男子以金銀線頭巾纏頭,女子披著輕透的紗麗,舉止間帶著熱帶特有的熱情與慵懶。為首的使者名為納黎萱,自稱來自遙遠的南方大國——暹羅。
“尊貴的總署令閣下,”納黎萱的漢語帶著奇異的韻律,他優雅地行了一個合十禮,“我們聽聞偉大的大乾帝國以桑蠶之術惠澤絲路諸國,甚至讓雪域高原綻放新綠。我暹羅地處南海之濱,濕熱多雨,物產豐饒,盛產稻米、香料與象牙,亦有獨特的織錦技藝。然而,我國所產絲線,雖色澤艷麗,卻不及天朝上國絲綢之柔韌光華。吾王心向往之,特遣我等前來,愿以敝國珍物,求取桑蠶真諦,更盼能與大乾互通有無,開辟海上絲路新篇章!”
慕容冷越接待過西域胡商,應對過吐蕃使者,卻是第一次接觸來自如此遙遠南方的客人。她敏銳地察覺到,這不僅是技術的交流,更關乎未來貿易格局的拓展。她鄭重接待,收下了暹羅使者進獻的珍貴香料、象牙微雕和幾匹流光溢彩的暹羅本地金線織錦,同時將消息迅速呈報宮中。
風澈對此極為重視。暹羅地處南海要沖,若能與暹羅建立穩固的合作關系,則大乾的絲綢、瓷器可通過海路直達南洋,甚至遠播更西之地,其意義不亞于陸上絲路的延伸。
長樂宮內,風染霜仔細觀賞著那幾匹暹羅織錦,贊嘆不已:“其用色之大膽,金線運用之奢華,圖案之繁復(多描繪神像、大象、熱帶花卉),與我中原、波斯、吐蕃風格迥異,別具一格。”她轉向穆罕默德王子,“王子殿下,波斯商船常往來于南海,可知暹羅風物?”
穆罕默德王子點頭:“略有耳聞。其國氣候炎熱,雨水充沛,林木蔥郁,百姓性情大多溫和樂天,文化深受古印度影響,藝術風格濃烈而神秘。其絲織品,以金碧輝煌著稱,但絲質確如使者所言,略遜一籌。”
風染霜若有所思,指尖在暹羅織錦那象征水波的藤蔓紋樣上輕輕劃過:“若能將我朝絲綢的柔韌質地,與暹羅的瑰麗色彩和圖樣結合,或許能創造出又一種驚艷世人的新錦。”
與此同時,農桑研究院內,李老面對新的挑戰,既感壓力,又充滿探索的興奮。他召集了剛從吐蕃歸來不久的弟子和那幾位已能獨當一面的吐蕃學子,共同研究暹羅的氣候特點。
“暹羅與吐蕃,一熱一寒,堪稱兩個極端。”李老攤開根據使者描述繪制的簡易圖卷,“其地終年炎熱,濕氣極重,雨季漫長,蟲害恐比中原更為肆虐。我朝桑樹,未必適應如此濕熱氣候,且桑葉過于柔嫩,恐易滋生病害。”
一位來自江南水鄉的匠人提出:“老師,江南亦多雨濕熱,我們是否有耐濕熱的桑種?”
李老沉吟:“有,如‘湖桑’,但其耐濕程度,恐仍不及暹羅本地植物。或許……我們仍可效仿吐蕃之法,尋找暹羅本地桑種,或與之親緣、適應當地環境的樹種進行嫁接改良。”
風澈決策果斷,再次派出以李老為首的技術團隊,隨暹羅使團南下。此次隊伍中,不僅有多位精通桑樹嫁接、蠶病防治的頂尖匠人,還增加了兩名精通水利和土壤改良的專家,以應對暹羅可能存在的排水問題。同時,一支由皇家織造府資深工匠組成的小隊也隨行前往,負責考察暹羅織造技術,并傳授大乾的繅絲、織錦秘技。
遠航的船隊自廣州港啟程,滿載著桑苗、蠶種、工具和希望,乘著季風,駛向那片未知的熱帶國度。
數月后,李老的奏報通過海船輾轉送回長安。信中描述了暹羅的見聞:巨大的棕櫚樹、金碧輝煌的佛寺、蜿蜒的河流以及悶熱多雨的氣候。他們已在暹羅王城附近選定了試驗園址,果然找到了幾種本地桑樹,其中一種葉片碩大,質地較硬,極具韌性,當地人稱之為“雨桑”,能在雨季蓬勃生長。李老團隊已開始嘗試將“湖桑”與“雨桑”進行嫁接,并著手設計排水系統,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漫長雨季。
同時,織造工匠們也傳回消息。他們驚嘆于暹羅織工運用金線的純熟技藝,以及其獨特的“古法染”,能用本地植物和礦物染出極其鮮艷且不易褪色的絲線。雙方工匠已開始交流,大乾工匠學習暹羅的金線編織和古法染,暹羅織工則學,習,大乾的提花技術和絲線處理工藝,以改善其絲質。
風染霜根據傳回的暹羅紋樣和色彩描述,結合大乾的云紋、瑞獸,設計了一套名為“南海潮生紋”的新圖樣,既有中原的飄逸,又融入了暹羅的繁麗與神秘,色彩以金、紅、寶藍為主,洋溢著熱帶的風情與活力。她將圖樣與說明托付給南下的商隊,寄往暹羅。
時光在潮起潮落間流逝。一年后的一個秋日,廣州港駛入了一支龐大的暹羅貢船隊。
船隊不僅帶回了暹羅的貢品,更帶來了令人振奮的成功消息。李老團隊成功培育出適應暹羅濕熱氣候的嫁接桑樹,被命名為“合歡雨桑”,長勢良好。引入的大乾蠶種在與暹羅本地較強健蠶種的雜交選育下,也已初步適應環境,結出的蠶繭雖略小于中原,但絲質堅韌,光澤度極佳,遠超暹羅本地絲。
更讓朝野轟動的是,暹羅使臣獻上了數匹美輪美奐的錦緞。這些錦緞,絲質柔韌光華,明顯吸收了大乾的技術,而其圖案,則是在風染霜“南海潮生紋”基礎上,由暹羅織工加入了更多本土神話元素,用其傳世的“古法染”和金線技藝織造而成,金碧輝煌,流光溢彩,仿佛將南海的日光與波濤都織入了其中。
暹羅使者納黎萱再次來到長安,他激動地表示:“大乾皇帝陛下,此錦乃兩國智慧與心血之結晶!吾王愿與大乾永世修好,開放港口,歡迎大乾商船。愿這海上絲路,如這錦緞上的金線一般,綿長不絕,光芒萬丈!”
風澈龍顏大悅,厚賞使臣,并正式下詔,設立“市舶司”,專司海上貿易,鼓勵商人組建船隊,前往暹羅及南洋諸國貿易。同時,應暹羅所請,將繼續派遣農桑和織造匠人留駐暹羅,幫助其建立完善的桑蠶織造體系。
長安城中,開始出現更多南洋面孔,市集上增添了來自暹羅的香料、寶石、犀角,以及那些融合兩國風格的華麗絲綢。絲路合作總署的檔案室里,一個新的、標注著“暹羅/南海”的卷宗被鄭重放置,里面記錄著從氣候分析、桑樹嫁接,到織藝交流、港口建設的點點滴滴。
長樂宮的桑樹下,風染霜撫摸著那匹來自暹羅的融合之錦,感受著指尖下的細膩與光華,仿佛能聽到南海的潮聲,看到雨林中蓬勃的綠意。她知道,這條以桑為媒的道路,已不再是陸上的單一軌跡,它已化身為網,連接著大漠、高原與海洋,將不同的文明緊緊編織在一起,共同譜寫著一曲波瀾壯闊的共贏樂章。而這樂章,才剛剛奏響最為華彩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