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掀開,外面守衛(wèi)的將士已經(jīng)走進來,聞到這帳子里飄出的香味,還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見他朝自己行禮,蕭律放下筷子揮了揮手,說道:“行了,孤聽到了,把狄將軍請進來。”
那將士于是說道:“是。”然后轉(zhuǎn)身出去。
蕭律坐在桌旁等著狄琰進來,只見簾子一動,狄琰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帳中。
他回來之后已然梳洗過,身上沒有再穿他那身破損的鎧甲,而是穿著一身青衫,更顯儒雅,就同各個封地里的世家公子一般。
蕭律看著他走進來,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在自己面前跪下,只伸手要去扶他,說道:“起來。”
狄琰不肯起來,只沉聲道:“末將有罪,請主公責(zé)罰。”
“這本不是你的錯。”蕭律低沉地道,“這一次失敗,全是林廷決策錯誤導(dǎo)致,與你何干?”
狄琰低垂著眼眸:“若不是屬下未能勸誡林將軍,我們也不會進入燕趙聯(lián)盟的圈套,也不會這樣死傷慘重。”
他回來之后就已經(jīng)聽到了,這一路大軍幾乎是全軍覆沒,能夠逃回來的寥寥無幾。他所帶去的那些親兵更是個個都橫死函關(guān),只有他一個人被華霄救了出來。
無論怎么想,這都是為將者最大的恥辱,即便蕭律不跟他計較,他也該負荊請罪。
楚云非在旁看著,他隱身在角落里,手里還捧著自己的碗,想了想背過身去,然后把里面的肉夾來吃了。
在桃源之中正是三月不知肉味,吃到這樣下過火鍋的肉都覺得幸福。
軍帳中,君臣二人都沉默著,就只有湯底在小火爐上滾著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片刻之后,蕭律才道:“你要主公怎么罰你?函關(guān)一戰(zhàn),天下皆知,你獨自一人應(yīng)戰(zhàn)三天三夜,最后還逃出生天。正如你所說,這一戰(zhàn)之中你無功,但亦無過。”
狄琰抿著唇,顯然不認(rèn)為自己無功無過。
蕭律道:“你不知道在你沒有回來之前,全軍的士氣有多低落,就算孤現(xiàn)在想回去為你報仇也沒有這個底氣。”
狄琰跪在地上,聞言抬頭看向他。
蕭律看到他的臉色并不像重傷初愈那樣蒼白,只想著華衡真是下了血本,不知是怎么救了他。
他見狄琰在等自己的下文,于是說道:“你一回來,全軍便士氣大振,你可看到方才守在帳外的將士是用怎樣的目光看你的?”
狄琰低下頭去,眼底浮現(xiàn)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聽坐在面前的主公說道:“在他們眼中,你已經(jīng)在那一戰(zhàn)中封了神,以一人之力就在那樣的絕境下守住了局勢,最后還能毫發(fā)無損地回來。”
蕭律頓了頓,確定面前的人把話聽進去了,才繼續(xù)說道:“華霄對孤說過,這一戰(zhàn)正是你的蛻變之戰(zhàn),所以孤才讓你做了林廷的副將,讓你跟他過去。”
聽到“華霄”二字,狄琰的眼底浮現(xiàn)出了復(fù)雜的神色。
原來,她為自己批過命,她在主公面前這樣說過。
她還說,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她都會趕到。
蕭律看不到狄琰的神色,也不知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復(fù)雜,只是從桌后站起了身。
楚云非看著他伸手扶起了狄琰,這一次,跪在地上的俊美將軍沒有再拒絕,而是順著君王的力道站了起來。
在起身的瞬間,狄琰就斂去了所有的神色,深邃的眼睛里變得古井無波起來。
他感到站在面前的人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聽見蕭律低沉動人的嗓音在對自己說:“你可知他還說過什么?他說,從這一關(guān)之后,你便會是商王朝最亮的一顆將星,此后為孤東征西戰(zhàn),所向披靡。”
狄琰抬頭看向他,看著蕭律認(rèn)真的目光,終于開口道:“末將誓死追隨主公,無論何時,都愿為主公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守住主公的萬世基業(yè)。”
楚云非看到蕭律臉上露出笑容,此刻哪怕不以仙門中的觀氣之術(shù)看他,他身上的帝王之氣也已經(jīng)大盈,顯露無疑。
蕭律放下了按在狄琰肩上的手,說道:“孤是覺得,你若自覺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將士,那等接下來孤御駕親征的時候,便是你替他們報仇的時候。”
狄琰聽到這句話,眼中浮現(xiàn)出了深沉的光芒,聽面前的人說道:“這一賬且先記著,孤不罰你,孤要你戴罪立功,打下燕趙聯(lián)盟,真正在戰(zhàn)場上為孤一統(tǒng)天下。”
“是。”狄琰后退一步,單膝在蕭律面前跪下,說道,“末將領(lǐng)命。”
“起來。”蕭律再度伸手把人扶了起來,目光若有若無地看向了少年身在的角落。
然而,他察覺不到華衡被法術(shù)掩蓋的氣息,并不知道他人還在不在那里。
主帳之中,這商王朝最耀眼的將星與帝星站在一處,相對而立。
這一刻,歷史的軌跡在他們身上交匯,楚云非忽然更明白自己回來的意義,也更明白歷史存在的意義,從來不是他們這些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所想的那樣單薄。
大商三百九十五年,瞬王揮軍南下,行至函關(guān),苦戰(zhàn)三日。
三日夜,空降天火,燕趙后倉付諸一炬。
又三日,函關(guān)大破,后商名將狄琰殺燕王,虜趙王,眾將士呼聲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