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著他的聲音,只看到血池里的水仿佛被壓縮到極致,那股血煞之氣脫離了五件神器,附在了那血池水中,化作真正的龍形!
轟然一聲,一條血龍向著上空中飛去,沖向那由四條寒蛟組成的屏障上,將四條寒蛟結成的陣都沖得亂了幾分,令無數冰屑簌簌地落下來。
寒蛟發出的聲音從憤怒變得痛苦,停在空中的身體也開始扭曲抽搐。
娃娃臉看著這一幕,聽著周圍傳來的聲音,焦急至極。當初祖師莫無心將這十件上古神器從赤霄境帶回來,準備重新煉化成新的神器時,便是在最后關頭被發現了其中的血煞之氣。
她帶出的十一件神器里,昊天鏡是唯一一件沒有被完全損壞,只是鏡面上有一道淺淺裂痕的神器,也是唯一沒有沾染到戰場煞氣的神器。
器靈仍舊完整,在她身邊為她護法,然而因為鏡面上的那道淺淺的裂痕,終究沒有辦法徹底鎮住這十件新生的神器,被它們在器身上留下了更深的裂痕。
若是任由它們這樣出世,定然會引發大戰,令得生靈涂炭。這不是莫無心的本意,是以為了凈化血煞之氣,她作為煉器師,不惜以身殉爐,以自身精血去凈化這十件由她親手煉制的神器。
煉器師的血跟旁的修士的血是不一樣的,天地間至為純粹的火精之氣就存在于他們的血液中,因此修為不高的墨宗弟子非但不能長生,壽命甚至還短于普通人。
娃娃臉雖然今年還不到二十歲,但是他自從出娘胎起就是被作為墨宗傳人在培養,墨宗傳承的火精和那一縷至純的火焰,都在他的血脈。要煉化這五件神器之中祖師當年沒能煉化的煞氣,非他的血液不可。
娃娃臉看著這沸騰的血池,再看著血池水與獨孤氏之間的斗爭,只一咬牙便做了決斷。他叫著“讓一讓,讓一讓”,然后一口氣沖破了阻攔,無視身后靈池守衛的聲音,撲到了池邊。
“這小子做什么?!”蓬萊島主在上方看著墨宗獨苗不顧生死地往前撲去,心頭狠狠地一突,只分了一道清光去阻攔。
然而這小子血性上來,竟然什么都不顧。
蓬萊之主就看著他拔出了墨宗的鎮派之劍,劈在自己的光幕上,在上面撕出一道口子,然后繼續往前撲去,并且反手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劃了一記,傷痕深可見骨。
鮮血淋漓,灑在池邊的泥土上,娃娃臉顧不上疼,也顧不上想這么做了以后自己會不會死,他只知道自己該這么做。
他撲到池邊,全力催動著自己的鮮血,將整條手臂向著池中浸去。
手臂剛一浸入這充滿殺氣的血池之水當中,少年就痛得差點大叫出聲,然而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里墮了墨宗的面子,硬是咬著牙,把悶哼逼了回去,忍得額頭上青筋暴起。
相比起獨孤氏的寒冰之力,這來自墨宗火金之氣更是這血池煞氣的仇敵。察覺到這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血龍身上的殺氣頓時分了一半,向著池邊小小的人形沖過來。
天上,四條寒蛟的壓力驟然減輕,只是他們也都已經精疲力竭,身上找不出一塊完好的地方,此時壓力驟然一輕,令他們沉重的身體差點墜落下來!
獨孤氏眾人看著這平時只呆在池邊,像是什么也不會做的小少年,竟這樣決絕地向這血池撲去,就將手臂伸入了水池之中,被震撼得一時間甚至想不起要去把他拉回來。
娃娃臉身上的血越是往水里流,水池就越是沸騰,溫度也是升高。他傷口里流出來的血流速越快,令他的臉色迅速的蒼白委頓下來。
他失去的都是至純的精血,那些水池里的煞氣只要接觸到他的血液就會消彌。娃娃臉想,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死,可能會看不到這五件神器出世的樣子。
不過師父當初讓他要在這時候來這里,肯定也不是想著他能夠把這五件神器親手送到各個門派里去。
如果他死在這里的話,獨孤氏的人總會遵守承諾,把這些神器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兩面夾擊,一邊是它千年前最大的敵人,一邊是它在這千年之中鎮壓的血脈,這煞氣也是發了狂。
血煞之氣凝成的血龍向著天空發出咆哮,無論是天上的四人也好,還是將自己的鮮血放入池中的娃娃臉也好,都感到壓力驟增!
如果先前他們還可以說有把握可以打得過這血煞之氣,把它徹底鎮壓回去、徹底消滅的話,那么現在看起來,就是完全沒有機會了。
獨孤宇的臉上露出了決然之色,握緊的手也漸漸地松開了,看來這終究是他們獨孤氏的命,即使碰上了族長跟四位長老,也無法鎮壓下這五件神器,當初墨宗跟他們簽下這個契約,就是要用獨孤氏舉族的命把這個窟窿給填上。
狂風與龍吟之中,眾人聽到他的聲音響起:“獨孤氏族聽令——”
族中無論男女老幼,都看向他。
獨孤宇迎著這樣的目光,閉了閉眼睛,才能將這要舉族都去送死的命令說下去。
“禁制將破,兇器將出,窮盡我舉族之力,也要將它們鎮壓回池中——”
話音落下,便聽面前響起一片應“是”的聲音,語氣決然,沒有任何猶豫。
獨孤宇點了點頭,眼睛從漆黑的墨色瞬間變成了銀白色的豎瞳,如果要死,他會第一個死在前面,如果要活,也是應當他身后這群族人活下來。
天上四條蛟龍感應到下方的氣息,紛紛發出激烈的咆哮,龍吟悲痛,不愿看舉族步自己的后塵。
他們身上裂開的紋路變得越來越大,像是整條寒鮫都要從這裂縫里碎成無數塊。就在天地間升騰起上百道或強或弱的寒冰氣息時,在洞穴深處,爆發出了一陣更強大的氣息!
一道冰息從洞穴深處吹來,席卷向眾人前方的血池!
獨孤氏上百族人,無論男女老幼,瞳孔都已經變成銀色豎瞳,在這呼嘯而來的冰息中,瞳孔微微收縮,成了一條細線。
站在最前方的獨孤宇霍地轉頭看向后方,就看到那自己朝夕相對了幾年的青年從洞穴中現出了身形。
一代將神走在這由他帶來的風雪之中,就如同來自遠古的神啟,銀色的長發在他身后飛舞。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映出漫天的風雪,落在池邊的少年身上,又看向天上那四條盤旋的寒蛟,最后落在了池中的血龍身上。
他兩手空空,修長的手指既不像曾經握過刀,也不像曾經握過槍,但是他就這樣走來,手中沒有武器,也讓人不敢小覷。
獨孤宇看著他,眼里隱含一絲警惕之意。畢竟是他們在蓬萊的洞穴中偷襲了他,令他沉睡了幾年,換作是自己,哪怕對自己這么做的是自己的族人,獨孤宇也不可能在這時候冰釋前嫌,幫他們解決這個事情。
然而他想不出,除了這個青年,還有誰做得到把這五件神器鎮壓回去。
鎮北王看向空中,目光與那條渾身鮮血淋漓的冰藍色寒蛟相遇。
獨孤宇沒有讀懂他的意思,但是獨孤離讀懂了。
滿天風雪之中,這海底禁制隨時會在這幾股力量的沖擊下碎裂,獨孤離閉上了眼睛,然后仰頭發出了嘆息一般的聲音。
獨孤宇聽到這聲,連忙轉過頭去,就看到天上自己的哥哥口中正在緩緩地吐出一顆虛丹。
獨孤氏這一任的族長,天資縱橫,資質遜于自己的弟弟,但是在化龍這方面卻是最快的一個——他已然凝結虛丹!
若不是這些年鎮壓神器,耗費了大半的心血和精力,他可能已經真正化龍。
“不!”獨孤宇大叫一聲,“哥哥,不!”
他在地下瞠目欲裂,從未想過自己的哥哥為了這個氏族付出的到底是什么!
在那冰藍寒蛟身旁,另外三條寒蛟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它一尾甩了出去,這萬鈞之力令他們無法抗拒,更意識到自己在落回地面的途中,竟從寒蛟之形被強制壓回了人形!
眼見三名長老落地,族中其他人連忙迎上去將長老接住,而獨孤宇則心急如焚,要化身寒蛟上去阻止哥哥。
獨孤離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那青年也一樣沒有給他機會,他不知從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身后,然后單手按住了他。
這一按平平無奇。
不像大長老那一拍,也不像他哥哥的冰息,就像是從湖面上拂過的二月春風,那道門檻就是天塹。
他只能看著那條血龍在這不屬于凡間的力量之中被徹底地凍住,那煞氣在其中再怎么掙扎沖撞也無法沖破這禁錮。
娃娃臉還趴在池邊,手臂里的血還在源源不斷地向著池中涌去,化解這來自赤霄境的煞氣。
寒冰之力封住了血龍,墨宗后人的血凈化了神器,獨孤離最后看了一眼這個自己的族人生活了七百多年的囚籠,然后閉上了眼睛。
啪的一聲輕響,虛丹碎裂,血肉模糊的寒蛟化身變回了原本的俊美青年,全身都被寒蛟的鱗片覆蓋。
他從空中落了下來。
那被冰封住的血龍從他所落之處開始寸寸碎裂,最后轟然一聲,碎成無數血晶,落回池中。
娃娃臉大叫一聲,把手臂從池中抽了回來,然后滾到了一旁,差點被這已然失去血煞之氣的寒冰給砸暈過去。
在更遠處,獨孤宇悲痛欲絕地看著自己的哥哥以身化作封印,將這脫離了神器的血煞之氣永世鎮在了血池之中。
光幕外,蓬萊島主嘆息一聲,看著那顆內丹里化出半龍虛影飛向上空,穿透了碧海,在真正的天空中停留了一刻,望了望太陽,最終消散在了空氣中。
下一刻,神器出世,東海大放光明!
作者有話要說:蕭律正在更衣,見欽天監的老臣瘋瘋癲癲地跑進來,對著自己大喊:“吉兆!東海有神光!是吉兆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