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炭火燒得正旺,跳躍的火光映得風染霜眼底的光愈發清亮。她指尖戴著銀護指,輕輕劃過案上攤開的邊境輿圖,從敦煌的月牙泉到雁門關的烽火臺,再到北方游牧部落的聚居地,一條隱隱的戰線在心頭逐漸清晰:“東瀛人挑唆游牧部落,無非是想讓我們腹背受敵。他們既敢定下三月之期,想必早已暗中輸送了兵器糧草,我們若不提前布防,屆時怕是要陷入被動。”
慕容冷越將剛溫好的湯藥遞到她手中,青瓷碗壁傳來溫潤的暖意。他看著她小口飲下,藥汁苦澀的氣息漫開,才緩緩開口:“我已讓蘇墨派人去北方部族探查,重點盯緊與東瀛人往來密切的查哈爾部。只是查哈爾部首領巴圖素來反復,早年受過先皇恩惠,卻也貪利,東瀛人若許他足夠多的好處,他未必不會倒戈。”
“那便先斷他的念想。”風染霜放下藥碗,取過狼毫筆在宣紙上快速勾勒,“查哈爾部依賴我們大啟的茶葉與絲綢,每年冬季更是要靠我們的糧食過冬。我們可先暫停邊境互市,再派使者去見巴圖,明說利弊——若他助東瀛,不僅斷了所有供給,大啟的鐵騎第一個踏平他的部族;若他保持中立,待戰事結束,互市不僅恢復,還可多增三成份額。”
風澈剛從校場回來,玄色勁裝沾著雪沫,聽到這話立刻接話:“母后說得對!巴圖那老狐貍最是惜命貪財,只要讓他知道助東瀛沒有好下場,他定然不敢輕舉妄動。兒臣愿去當這個使者!”
慕容冷越卻搖了搖頭,伸手拂去他肩頭的雪粒:“你性子太急,巴圖老奸巨猾,怕會被他拿捏。還是讓蘇墨去,他常年與部族打交道,懂他們的規矩,也沉得住氣。”他轉向風染霜,語氣軟了些,“你剛好轉些,別再費神這些事,安心養著。”
風染霜笑著點頭,卻趁他轉身處理軍務時,悄悄讓侍女取來北方部族的卷宗。羊皮卷上的字跡已有些模糊,她指尖拂過“阿古拉”三個字——記得外祖父當年的手札里提過,查哈爾部內部并非鐵板一塊,巴圖的弟弟阿古拉一直不滿他的統治,若能暗中聯絡,或許能為大啟多添一份助力。
三日后,蘇墨帶著使團啟程前往查哈爾部。風染霜每日在帳中梳理軍務,偶爾裹著厚厚的狐裘去校場看士兵操練。這日她剛走到校場邊緣,便見風澈正帶著一隊新兵練習槍法。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槍尖挑著紅纓,旋、刺、劈、挑,動作利落干脆,已有幾分將領模樣,惹得周圍老兵連聲叫好。
“澈兒的槍法進步不少。”身后傳來慕容冷越的聲音,他身上帶著寒氣走上前,與她并肩而立,“蘇墨派人傳了信,巴圖雖未明確表態,但也沒收東瀛人的禮物,看來是在觀望。”
“觀望便好,只要他不站在東瀛那邊,我們就少了一個麻煩。”風染霜望著校場上奔跑的士兵,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風中,忽然想起一事,“對了,敦煌那邊的糧草可曾運到?周將軍來信說城內糧草只夠支撐一月,若后續補給跟不上,怕是會出亂子。”
“已讓人從關中調糧,走的是秘道,預計五日內能到。”慕容冷越握住她的手,察覺她指尖微涼,便將她的手揣進自己溫暖的袖中,“風大,別在這兒待太久,回去吧。”
兩人剛走回帳外,積雪被馬蹄踏得飛濺,一名斥候策馬奔來,翻身下馬時甲胄碰撞作響,氣息急促:“皇上!皇后!查哈爾部出事了!巴圖被人暗殺,阿古拉自立為首領,還派人送來降書,說愿助我大啟對抗東瀛!”
風染霜與慕容冷越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驚訝。慕容冷越立刻讓人將降書呈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字跡潦草卻字字懇切,末尾還蓋著查哈爾部的族印,印泥尚新。
“阿古拉怎會突然動手?”風染霜疑惑道,“難道是蘇墨暗中促成?”
正說著,蘇墨的書信也送到了。信中說,他到查哈爾部后,察覺阿古拉與巴圖的矛盾已到臨界點,便暗中接觸阿古拉,許他若助大啟,戰后可讓查哈爾部與大啟永結同盟,互通有無。阿古拉本就對巴圖勾結東瀛不滿,又有蘇墨的承諾,便趁夜發動政變,殺了巴圖,自立為首領。
“真是意外之喜。”慕容冷越松了口氣,將降書放在案上,“有阿古拉相助,北方的防線便穩了大半。接下來,我們只需專心應對東瀛與波斯的聯軍。”
風染霜卻沒放松警惕,指尖輕叩桌面:“東瀛人詭計多端,說不定還會有其他動作。我們需加快操練士兵,尤其是新兵,必須在三個月內形成戰斗力。另外,敦煌那邊也要加強防御,防止波斯人卷土重來。”
接下來的日子,雁門關上下進入緊鑼密鼓的備戰狀態。慕容冷越每日親自到校場操練士兵,手持長槍演示槍法,改進的“雁形陣”在雪地中展開,如展翅的雁群般靈活;風染霜則在帳中調度糧草與兵器,案上堆滿各地送來的軍報,時常與守將書信往來,蠟封的信件堆滿了銅盤;風澈也沒閑著,除了跟著慕容冷越學習領兵,還主動請纓訓練新兵,將從蘇墨那里學到的實戰技巧編成口訣,手把手教給那些農家子弟出身的士兵。
這日,風染霜正在帳中核對糧草清單,帳外忽然傳來爭吵聲。她走出帳外,只見一名士兵正與守衛爭執,士兵衣衫破舊,棉絮從破口處露出,臉上帶著凍傷,手中還緊緊抱著一個油布包裹。
“怎么回事?”風染霜問道,狐裘的毛領拂過臉頰。
守衛連忙回話:“皇后娘娘,這人自稱是從西域來的商人,說有重要情報要稟報皇上,可他沒有通關文牒,屬下不讓他進,他就吵了起來。”
那士兵抬頭看向風染霜,眼中滿是急切,聲音沙啞:“娘娘!我不是商人,我是敦煌守軍的斥候!周將軍讓我來報信,波斯人聯合東瀛人,要在半月后偷襲敦煌!”
風染霜心中一緊,連忙讓守衛放行,將斥候請進帳中。斥候捧著熱茶喝了半杯,凍得發紫的嘴唇才緩過來,詳細稟報:“波斯人從東瀛那里得到了新的兵器,據說能穿透普通盔甲。他們還暗中聯絡了敦煌城內的奸細,約定半月后里應外合,奪取敦煌城。周將軍怕消息走漏,讓我喬裝成商人,連夜趕來報信,這包裹里是奸細傳遞消息的信物。”
慕容冷越得知消息后,立刻召集將領議事。帳內燭火搖曳,映著眾人凝重的臉。蘇墨率先開口:“敦煌兵力不足,若波斯人與東瀛人聯手偷襲,怕是難以抵擋。不如我們派三萬精兵馳援敦煌,守住西域咽喉。”
“不可。”風染霜搖了搖頭,指尖點在輿圖上的雁門關,“我們若派重兵去敦煌,北方防線就會空虛,東瀛人若趁機聯合其他游牧部落進攻,我們首尾難顧。再說,波斯人此次偷襲,未必是真的想奪取敦煌,或許是想引我們分兵。”
風澈思索片刻,眼中閃過靈光:“那我們可以假裝派兵馳援,暗中卻將主力留在雁門關,再讓周將軍在敦煌設伏,引波斯人上鉤。”
慕容冷越點頭贊同:“此計可行。蘇墨,你帶一萬精兵,大張旗鼓地向敦煌進發,多帶旌旗,讓波斯人的斥候以為是主力;我則帶兩萬主力,悄悄埋伏在雁門關附近的黑風口,若東瀛人來犯,便將他們一舉殲滅。澈兒,你與周將軍書信往來,讓他做好設伏準備,務必揪出城內的奸細,可用‘引蛇出洞’之計。”
眾人領命后,立刻行動起來。蘇墨帶著一萬精兵,每日緩緩行軍,故意在波斯人可能偵察的路線上留下痕跡;風澈則連夜寫信給周將軍,用暗號詳細告知設伏計劃,信鴿在夜色中振翅飛去;慕容冷越則親自勘察雁門關附近的地形,黑風口的積雪被他踩出一串腳印,那里兩側是懸崖,正是伏擊的好地方。
風染霜雖不能親自上陣,卻也沒閑著。她讓人將雁門關內的糧草與兵器重新清點,確保箭簇、火藥、傷藥充足,又派人去慰問士兵家屬,給那些隨軍的孩童送去棉衣,穩定后方。這日她正與侍女整理藥材,忽感一陣眩暈,扶著桌沿才站穩,藥簍里的草藥滾了出來。
侍女連忙扶住她:“娘娘,您是不是太累了?太醫說您要靜養,不能太操勞。”
風染霜擺了擺手,剛想說沒事,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得胸口發疼,帕子上染上一點殷紅。正巧慕容冷越回來,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將她扶到榻上,語氣帶著責備又藏著心疼:“不是讓你安心養著嗎?怎么又操勞起來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風染霜笑著安撫他,握住他帶著寒氣的手,“敦煌那邊有蘇墨,雁門關有你,我放心。”
慕容冷越卻不放心,讓人請來了太醫。太醫診脈后,眉頭緊鎖:“娘娘這是憂思過度,風寒復發,若再不好好靜養,怕是會落下病根。需每日服藥,不可再勞心費神。”
慕容冷越當即下令,將風染霜的營帳搬到更溫暖的內帳,又派了兩名手腳麻利的侍女專門照料,不許她再處理軍務。風染霜雖有些無奈,卻也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便乖乖聽話,每日在帳中看書、練字,偶爾等慕容冷越和風澈回來,聽他們講些軍中的事,帳內的炭火燒得旺旺的,暖意融融。
半月后,敦煌傳來消息——蘇墨率軍抵達敦煌附近,波斯人以為大啟主力已到,不敢貿然進攻,便取消了偷襲計劃,退回了西域。周將軍則趁機揪出了城內的奸細,是個在敦煌經營多年的波斯商人,已被就地正法,防御工事也加固完畢。
雁門關這邊,東瀛人見大啟主力未動,也不敢輕舉妄動,暫時按兵不動。慕容冷越松了口氣,便時常陪在風染霜身邊,陪她說話,或是一起看雁門關的落日。夕陽將雪山染成金紅色,風染霜靠在他肩頭,輕聲說道:“等戰事結束,我們就去月牙泉,聽說那里的泉水在夕陽下會變成金色,一定很美。”
慕容冷越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暖的力道:“好,不僅去月牙泉,還要去江南看杏花,去塞北看草原。等天下安定,我便陪你走遍大啟的山山水水。”
風澈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城樓上,裹著厚厚的斗篷,聽到兩人的對話,笑著說道:“父皇母后,到時候可不能忘了兒臣!兒臣也要跟著一起去!”
風染霜笑著點頭,伸手拂去他頭上的雪花:“好,帶上你,咱們一家人一起去。”
夕陽將三人的身影投在城墻上,拉得很長很長。雁門關的風依舊凜冽,卷起地上的雪沫,卻吹不散這帳內的暖意與城樓上的溫情。風染霜知道,前路縱有驚濤駭浪,只要一家人并肩作戰,君臣同心,將士用命,這大啟的萬里河山,定能守得安穩,迎來真正的太平盛世。
又過了一月,風染霜的身體漸漸好轉,已能偶爾處理些輕便的軍務。慕容冷越則趁這段時間,加強了與周邊部族的聯系,用茶葉、絲綢換來了戰馬與情報,形成了一張對抗東瀛與波斯的聯盟網。蘇墨從敦煌傳回消息,波斯人因糧草不足,內部已出現矛盾,不少部族都想退出聯盟,信使帶回的羊皮信上,還沾著西域的沙塵。
“看來勝利的天平已向我們傾斜。”慕容冷越看著手中的軍報,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東瀛人若再按兵不動,等波斯人潰散,他們便成了孤家寡人,再也掀不起風浪。”
風染霜點頭道:“但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東瀛人野心勃勃,說不定還會有最后的反撲。我們需做好萬全準備,待時機成熟,一舉將他們趕出大啟邊境。”
接下來的日子,大啟與東瀛、波斯的對峙進入了膠著狀態。慕容冷越一邊派人監視敵軍動向,一邊加緊操練士兵,校場上的喊殺聲震得積雪簌簌落下;風染霜則忙著調配糧草與兵器,確保前線供給充足,傷藥庫里的金瘡藥堆積如山;風澈則時常帶著小隊士兵,在邊境巡邏,搜集敵軍情報,帶回的東瀛人的箭矢,被他插在帳中當作靶子。
這日,風澈巡邏歸來,臉上帶著興奮,剛進帳便喊道:“父皇母后,兒臣在邊境抓獲了一名東瀛奸細,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上面說東瀛人要在三日后,趁夜偷襲雁門關!”
慕容冷越與風染霜對視一眼,眼中皆閃過一絲厲色。慕容冷越立刻召集將領議事,帳內燈火通明,將領們各抒己見,很快便制定出了一套伏擊計劃。
“東瀛人想趁夜偷襲,我們便將計就計,在他們必經之路的野狼谷設伏,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慕容冷越指著輿圖上的一處山谷,那里畫著密密麻麻的標記,“這里地勢險要,兩側是懸崖,易守難攻,我們在此埋伏重兵,待東瀛人進入山谷,便斷其后路,首尾夾擊,將他們一網打盡!”
風澈主動請纓,手按腰間的佩劍:“父皇,兒臣愿帶一隊精兵,埋伏在山谷兩側的懸崖上,負責截斷東瀛人的后路!”
蘇墨也說道:“臣愿帶主力,在山谷入口處誘敵深入,待東瀛人全部進入山谷,便發起攻擊!”
慕容冷越點頭:“好!就按你們說的辦。風澈,你務必小心,崖壁濕滑,讓士兵多帶繩索,若遇險情,立刻發信號求援。”又轉向風染霜,語氣帶著擔憂,“染霜,明日我與蘇墨、澈兒出征,雁門關就交給你了。”
風染霜握住他的手,眼中滿是堅定:“你放心,我會守好雁門關,調派好守城的兵力,等你們凱旋。”
次日黃昏,慕容冷越、蘇墨和風澈帶著五萬精兵,悄悄埋伏在野狼谷兩側。風染霜則站在雁門關城樓上,身披銀色甲胄,目送他們遠去,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如長龍般蜿蜒,直到隊伍消失在群山之中,才轉身回帳,開始部署雁門關的防御,城墻上的燈籠一盞盞亮起,映著士兵們警惕的臉龐。
夜色漸深,野狼谷內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偶爾傳來幾聲狼嚎。忽然,遠處傳來馬蹄聲,東瀛人的隊伍漸漸靠近,火把的光芒在谷口晃動。蘇墨按照計劃,帶著少量士兵佯裝抵抗,刀劍碰撞聲在山谷中回蕩,很快便“不敵”撤退,將東瀛人引入山谷。
“殺!”待東瀛人全部進入山谷,慕容冷越一聲令下,山谷兩側頓時箭如雨下,火箭拖著長長的尾焰劃破夜空。東瀛人猝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亂作一團,慘叫聲此起彼伏。風澈帶領士兵從山谷后方殺出,滾石與擂木從懸崖上落下,截斷了東瀛人的退路。蘇墨則帶著主力殺了回來,與慕容冷越、風澈形成夾擊之勢。
山谷內喊殺聲震天,刀光劍影交錯。慕容冷越手持長劍,身先士卒,銀色的龍紋甲胄在火光中閃爍,所到之處,東瀛人紛紛倒地;風澈槍法凌厲,少年身影在亂軍中穿梭,槍尖的紅纓如跳躍的火焰,如入無人之境;蘇墨則指揮士兵,結成方陣,有條不紊地推進,逐步壓縮東瀛人的活動空間。
激戰持續了一夜,天快亮時,東瀛人的抵抗漸漸微弱。最終,東瀛軍隊全軍覆沒,只有少數幾個將領僥幸逃脫。慕容冷越看著山谷內滿地的尸體和兵器,松了口氣,對身邊的蘇墨和風澈說道:“傳令下去,打掃戰場,清點傷亡,救治傷員,即刻回師雁門關。”
當慕容冷越、蘇墨和風澈帶著隊伍回到雁門關時,風染霜早已率領城內軍民在城門口等候。看到他們平安歸來,風染霜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快步走上前,握住慕容冷越的手,他的手還帶著血腥氣和寒氣:“你們回來了,太好了!”
慕容冷越笑著點頭,盔甲上的血跡已凍結成冰:“幸不辱命,東瀛人已被我們擊潰,短期內再也不敢來犯。”
風澈也興奮地說道:“母后,兒臣這次殺了好多東瀛人!還繳獲了不少他們的兵器,那些能穿透盔甲的短刀,都給您帶來了!”
風染霜看著兒子驕傲的模樣,眼中滿是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澈兒長大了,越來越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