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風波甫定,帝國肌體尚在休養復蘇之際,一場毫無預兆的巨變,如同冬夜最凜冽的寒風,驟然席卷了長安,也撼動了整個絲路合作的根基。
開元皇帝慕容冷越,這位引領帝國走向鼎盛、開啟絲路交融新紀元的雄主,在一次例行的冬狩后,偶感風寒。起初,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小恙。然而,龍軀竟一病不起,病情急轉直下,太醫院束手無策,連匯聚了各方智慧的《絲路協同醫典》編纂者們會診,也回天乏術。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深夜,慕容冷越于長樂宮駕崩,星隕龍馭。
消息傳出,舉國震驚,萬邦同悲。長安城頃刻間縞素一片,悲聲動天。絲路沿線各邦國使節紛紛奔赴長安吊唁,往日繁華的商路仿佛也凝滯了片刻,共同哀悼這位偉大帝王。
對風澈而言,這不僅是喪父之痛,更是擎天之柱的轟然倒塌。他跪在父皇靈前,望著那永遠闔上雙目的威嚴面孔,巨大的悲痛與前所未有的壓力幾乎將他淹沒。慕容冷越不僅是他的父親,更是他政治上的導師、精神上的依靠。過去無論遇到何等風浪,總有父皇在身后定航指向。如今,這艘剛剛駛入深水區的帝國巨輪,突然失去了經驗最豐富的船長,所有的重擔,瞬間壓在了他這位尚未正式登基的儲君肩上。
國喪期間,暗流已然開始涌動。以皇甫嵩為首的西北軍功集團,派來了規格極高的吊唁使團,言辭懇切,但其中亦不乏對“先帝既定國策”能否延續的隱晦探詢。江南剛被震懾的某些勢力,也開始悄然觀望。朝堂之上,原本因皇帝強力壓制而暫時蟄伏的各種派系,其間的平衡也變得微妙起來。一些保守派老臣,在悲痛之余,也開始更加直白地表達對“新政”的憂慮,尤其是在先帝大行、新君未立的敏感時刻。
風染霜強忍喪夫之痛,以皇后的身份主持大局,穩定宮內朝局。但她深知,真正能穩住帝國這艘大船的,只能是風澈自己。她在靈堂后的偏殿,緊緊握住兒子的手,聲音沙啞卻無比堅定:“澈兒,現在不是你盡情悲傷的時候。你父皇將這片江山、這條絲路交給你,不是讓你守成,而是讓你開拓。眼淚留在心里,把脊梁挺直,讓所有人看到,慕容氏的風骨未折,帝國的前路未絕!”
第十八折 承統與新朝
國不可一日無君。在嚴格按照禮制完成繁復的喪儀后,在慕容冷越靈柩前,在先帝重臣、宗室勛貴及各邦使節的見證下,風澈正式繼位,成為大乾新帝,定次年為“啟明元年”。
登基大典莊嚴肅穆,卻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讓人感受到一種無形的緊張。風澈身著沉重的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歷史的節點上。他宣讀的即位詔書,除了例行宣告繼位、褒揚先帝功績、大赦天下外,更著重強調了兩點:其一,他將“恪守先帝遺志,永續絲路合作之宏圖”;其二,他誓言“整飭吏治,廓清寰宇,使四海升平,萬民安康”。這既是對內外疑慮的回應,也是他未來施政方向的宣示。
新朝伊始,百事待興。風澈深知,此刻最重要的,是穩定、穩定、再穩定。他并未急于進行大規模的人事變動或政策調整,而是首先致力于安撫各方。
他親自接見了皇甫嵩派來的使者,不僅給予極高禮遇,更再次重申了對邊軍的重視與承諾,并邀請皇甫嵩本人,在方便之時入朝覲見,共商邊防大計。對江南,他下旨肯定了前期整頓的成果,要求新任市舶司官員恪盡職守,保障海貿暢通公平,并宣布“海貿創新工坊”首批扶持項目正式啟動。在朝堂上,他對先帝留下的老臣極盡優容,虛心納諫,但對柳明淵等敢于直言的年輕官員,也予以提拔重用,安排在監察、民政等關鍵崗位,釋放出重用實干人才的信號。
同時,他加快了“絲路文明對話苑”和“萬國醫學院”的建設,將編纂《絲路協同醫典》和《絲路文明多樣性年鑒》提升為國家工程,以此向外界表明,文化交流與知識匯聚的進程不會因帝位更迭而停滯。
然而,真正的考驗,總是在不經意間降臨。
第十九折 裂隙:玉門西望無故人
啟明元年春,一個緊急軍情從西域傳來,如同一聲驚雷,打破了新朝表面的平靜。位于絲路要沖、此前在推演中多次作為焦點的“龜茲國”,再次發生劇烈動蕩。這一次,并非內部王位之爭,而是外部勢力的直接干預。
一個名為“烏孫”的游牧部族聯盟(其勢力范圍在更西的區域,此前與絲路合作若即若離),在一位雄才大略的新首領統率下,突然發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了龜茲王城,斬殺了親大乾的國王,扶植了一個傀儡政權。烏孫騎兵甚至切斷了龜茲以東的部分商路,扣押了大乾商隊,宣稱要“重新劃定西域秩序”,對大乾過往在西域的影響力提出赤裸裸的挑戰。
消息傳到長安,朝野震動。這已不僅僅是商路安全的問題,更是對大乾帝國西域權威的公然挑釁,是對新帝風澈統治能力的直接考驗。
朝會上,爭論再起。以皇甫嵩一系為代表的強硬派將領,群情激憤,力主立即發兵西征,踏平烏孫,收復龜茲,揚威西域,認為任何妥協都將導致西域諸國離心,絲路崩解。而以部分文臣及江南出身官員為代表的主和派(或曰謹慎派)則認為,新君初立,國內人心未完全附,財政因先帝喪儀及各項新政支出巨大,不宜輕啟大規模戰端,應以外交譴責、經濟制裁為主,聯合西域其他邦國向烏孫施壓。
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強硬派指責主和派懦弱誤國,主和派則反詰強硬派不顧國力、好大喜功。朝堂之上,火藥味彌漫。
風澈端坐龍椅,面色沉靜地聽著雙方的激烈辯論。他心中清楚,這兩種觀點都有其道理,但也都有其局限。單純武力征伐,固然能最快解決問題,但代價巨大,且可能陷入長期戰爭的泥潭,更重要的是,這與他和父皇一直倡導的“交融共榮”理念有所背離,可能激化民族矛盾。而單純依靠外交和經濟手段,在面對烏孫這種依靠武力迅速崛起的勢力時,很可能顯得蒼白無力,若不能迅速有效反擊,帝國在西域的威信將一落千丈,絲路合作體系也可能由此產生致命的裂隙。
他回想起在推演房中,曾經模擬過類似西域危機的處置。也想起了父皇關于“陸海協同”、“剛柔并濟”的教誨。
第二十折 定策:剛柔并濟安西域
在充分聽取各方意見后,風澈做出了決斷。他沒有采納任何一方的極端方案,而是提出了一套剛柔并濟、多管齊下的綜合策略,他稱之為“西域定策”。
首先,是“剛”的一面。他任命皇甫嵩為“安西行軍大總管”,但不是立即發動全面進攻,而是授權他調集隴右、河西精銳邊軍,陳兵于玉門關以西,進行大規模軍事演習,展示大乾強大的軍事實力和捍衛西域利益的決心。同時,派出精銳的“飛騎營”作為先遣部隊,前出至受威脅的商路區域,清剿小股烏孫游騎,護送被扣押商隊返回,以實戰姿態恢復商路部分暢通,展示肌肉。
其次,是“柔”與“智”的一面。他派出以青年參議閣中擅長外交、熟悉西域事務的成員為核心的高級使團,攜帶著他的親筆信和新帝登基的豐厚賞賜,出使西域仍忠于大乾的高昌、于闐、疏勒等國。目的有三:一是鞏固與這些邦國的同盟關系,確保他們不會倒向烏孫;二是爭取他們共同向烏孫施加政治和外交壓力,孤立烏孫;三是通過這些國家,了解烏孫內部的情況,尋找其弱點或可分化利用之處。
第三,是“經濟與文化”的軟刀子。風澈下令,暫時中斷與烏孫控制區的一切官方貿易往來,并對與烏孫關系密切的部族進行經濟制裁。同時,加大對高昌、于闐等友好邦國的經濟援助和貿易優惠,形成鮮明對比。此外,通過“絲路文明對話苑”,向西域各國宣傳烏孫行為的破壞性,強調絲路合作帶來的共同繁榮,從輿論上削弱烏孫的合法性。
第四,也是風澈極具前瞻性的一步,他秘密指令格物院和兵部職方司,加快對阿爾·菲達帶來的航海知識的研究,評估從海上繞過傳統陸路、直接與更西方國度建立聯系的可能性與成本。這既是應對最壞情況(陸路長期中斷)的備用方案,也是對陸上勢力的一種無形警示——帝國并非只有西域一條路可走。
第二十一折 揚威與懷遠
“西域定策”迅速得到執行。皇甫嵩雖然更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遠征,但對新帝賦予他前線指揮全權、并展示軍威的決策也表示接受。大乾邊軍在玉門關外的雄壯軍容,以及“飛騎營”干凈利落的戰術行動,極大地震懾了烏孫及其追隨者,也安定了西域惶惶的人心。
而青年參議閣使團則不辱使命,他們利用對西域各國文化、政治的深入了解,以及靈活務實的外交手腕,成功地說服了高昌、于闐等國堅定地站在大乾一邊。他們甚至設法接觸到了龜茲國內不滿烏孫統治的貴族勢力,暗中給予了支持。
與此同時,經濟制裁和文化宣傳的效果也開始顯現。烏孫雖然軍事強悍,但其經濟基礎相對薄弱,很大程度上依賴絲路貿易。貿易中斷導致其內部物資開始短缺,物價飛漲,怨聲漸起。而大乾對友好邦國的慷慨,則形成了強大的吸引力。
面對大乾的軍事壓力、外交孤立、經濟制裁和內部分化,那位雄心勃勃的烏孫首領,終于意識到自己低估了大乾新帝的決心和能力,也高估了自身聯盟的穩固性。繼續強硬對抗,很可能導致自身勢力的崩潰。
數月后,烏孫派遣使者來到長安,表示愿意談判。風澈在太極殿接見了烏孫使者,態度不卑不亢。他明確提出了大乾的條件:烏孫軍隊必須無條件退出龜茲,恢復龜茲合法王統(由龜茲國內部協商,但必須親善大乾及絲路合作),保證商路安全,賠償大乾商隊損失。
經過幾輪艱苦的談判,在強大的綜合壓力下,烏孫最終基本接受了大乾的條件。西域危機,以不進行大規模戰爭的方式,得到了圓滿解決。大乾的威信不僅得以維護,甚至更勝往昔。西域諸國見識了新帝風澈剛柔并濟的手腕,對絲路合作的信心更加堅定。
第二十二折 啟明:照見未來
西域危機的成功化解,標志著風澈作為帝國新主的地位徹底穩固。他不再是先帝羽翼下的儲君,而是一位能夠獨立駕馭帝國航船、應對復雜挑戰的成熟帝王。
啟明元年秋,在慶祝西域平定、萬國來朝的盛大典禮上,風澈宣布了一系列旨在鞏固成果、面向未來的新舉措:
正式成立“萬國醫學院”與“絲路理工學院”,匯聚東西方頂尖學者,系統性地進行醫學、數學、天文、航海、格物等領域的融合研究與人才培養。
頒布《絲路商稅通則》與《市舶司管理新規》,在總結前期經驗教訓的基礎上,進一步規范貿易秩序,促進公平競爭。
啟動“帝國陸海輿圖勘測計劃”,旨在繪制覆蓋更廣區域、精度更高的陸地與海洋地圖,為未來的探索與發展奠定基礎。
在青年參議閣下,增設“軍事戰略研究”與“海事開拓”兩個常設委員會,將之前的推演和研討制度化。
夜幕降臨,長安城燈火璀璨,猶如星河落于人間。風澈獨自一人,再次來到長樂宮那株桑樹下。經過一年的風風雨雨,桑樹又在春風中萌發出嫩綠的新芽。
他撫摸著粗糙的樹皮,心中感慨萬千。這一年,他失去了最堅實的依靠,也扛起了最沉重的責任;經歷了內外的挑戰,也贏得了初步的勝利。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父皇所說的“織機”的含義——它編織的,不僅是利益與文明,更是責任與擔當,是過去與未來。
“父皇,您看到了嗎?”他輕聲低語,“您留下的織機,兒臣會守護好,也會讓它繼續編織下去,直到更遙遠的未來。”
他抬起頭,望向繁星點點的夜空。啟明星在東方天際熠熠生輝,照亮著黎明前的黑暗。他知道,屬于他的“啟明”時代,剛剛拉開序幕,前路依然漫長,充滿未知。但這臺命運的織機,必將在他和后來者的手中,繼續運轉,編織出更加波瀾壯闊、絢爛多彩的文明圖景。而那株古老的桑樹,依舊沉默地見證著這一切,它的年輪里,又將刻下新的傳奇。